第1036章 安排
“左醫(yī)生,病人這邊已經欠費了,是不是催一下?”護士長的電話打到了左慈典的手機上,語氣倒是依然客氣著。
左慈典“唔”的一聲,略有頭痛的道:“管床醫(yī)生沒催嗎?”
“催了,也沒催到。”
“這樣啊……”左慈典沉吟了兩秒鐘,道:“凌醫(yī)生已經做過術前會診了,手術也開始準備了,所以,手術是必須要做的。催費的話,能催多少就多少吧。”
“實在催不到呢?”
“那就術后再說,總之,手術不能耽誤。”左慈典斬釘截鐵的回了一句,又道:“反正是就是一個開放式的手術,也沒有多少錢,實在不行,咱們不是有減免的政策?”
“改腹腔鏡了。”護士長說了一句,又道:“減免就是那么幾條,也不是貧困戶,也沒到揭不開鍋的程度……算了,我看著弄吧。”
護士長也是頗為無奈,掛了電話自去安排了。
左慈典估計,她可能還是要通知人去再催一輪的,實在催不到,才會默認。畢竟,病人覺得昂貴的醫(yī)藥費,醫(yī)院也不覺得輕松。以云醫(yī)的手術量,只要有1%的人逃費,醫(yī)院明年就要被銀行催債了。
急診中心因為凌然的手術量大,又有大量的特需病人和國際病人,所以,目前是富得流油的科室,但這是建立在正常收費的基礎上,偶爾減免費用也就罷了,常態(tài)化的話……國家都承受不了的事,又如何是哪個科室或醫(yī)生所能承受的。
錢代表的并不是罪惡,而是勞動力。
醫(yī)生的勞動力,護士的勞動力,藥品生產所需要的勞動力,器械生產所需要的勞動力,醫(yī)院建設所需的勞動力,只是用數(shù)字作為標志來體現(xiàn)而已。
這個數(shù)字,總是得有一個來處的。
在美國,醫(yī)療費用已經是全球最貴,占全年GDP的17%,也就是3.4萬億美元,其中接近1萬億美元來自政府支出,也就約等于稅負,另外2.4萬億,主要由保險承擔——在參保人群覆蓋全國人口90%的情況下,普通美國人,每年需要5000美元以上的醫(yī)療保險,才敢放心的去醫(yī)院看病,而他們的人均開銷是9000余美元每年。
醫(yī)療支出是一個無底洞,尤其是生命終末期,對生的渴望,是談不到性價比,也無法去談性價比的。
左慈典既不想做惡人,又擔心耽擱了時間,到了手術前,才去往病房,老遠就能聽到父女對話的聲音。
“爸,你別擔心了,錢我都籌到了,我們老板和領導都借了我些,他們都是有錢人,都說不著急還,讓我先放心用。”
“借到了就好,哎,借到了,也還是要省著點花,知道嗎?借的錢都是要還的。我這個病……我這個病要是能好,我就早點出院了賺錢還錢,要是好不了,好不了的話,哎……我給咱們家惹了個大麻煩啊。”
“爸,您別這么說,醫(yī)生都說了,您就是胃不好,手術做完,少吃點,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了!”
“但愿吧。”
“我查過了,這個凌醫(yī)生是個挺有名的大夫,治好了好多人了,你別怕了,肯定能治好。”
“能治好,能治好……行了,你回房間休息去吧,我手術做完了,人家護士就把我推過來了。”父親的聲音尚算沉穩(wěn),是左慈典經常聽到的那種聲音,一時間,竟是讓左慈典想起了自己兒子。
如果他還在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里做醫(yī)生,生病了,大約也會用相同的話來叮囑孩子吧。
左慈典恍惚的想著,再走過去的時候,病人已是被推走了,病人家屬跟到了隔門的位置,也沒有繼續(xù)往前。
“凌醫(yī)生的技術在我們醫(yī)院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你不用太擔心。”左慈典看看病人女兒,不由安慰了一句。
“謝謝……醫(yī)生。”病人女兒倒是記得腦袋如鹵蛋般的左慈典,只是名字給忘記了。
“我也沒做啥,手術都是凌醫(yī)生帶著做的。回頭病好了,好好生活,把借的錢還了,你再想今天的事,也就沒那么嚴重了。”左慈典笑笑。
病人女兒遲疑了一下,再小聲道:“那個……我其實沒借到錢。”
“恩?”
“我找……同事借了些,再找領導和老板問,他們都說沒有的。家里也借遍了。”病人女兒說著,眼圈就紅了:“我爸爸,我爸爸的手術……”
左慈典被哭的心慌,連忙道:“沒事,沒事兒,交不上,就先欠著吧,手術該做的還是要做的。”
“謝謝,謝謝……”
“和我沒關系。這是醫(yī)院的政策。”左慈典可不敢擔這個責任。
病人女兒依舊喃喃著“謝謝”,說著說著,竟是哽咽起來:“我把能借的都借遍了,親戚都不接我電話了,還有的把我微信都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