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維多利亞的回答，莫迪爾看上去顯得安心了不少，臉上還露出寬慰的笑容來——盡管對他而言，此刻的維多利亞仍然只不過是個剛認識沒多久的陌生人，可“后裔”兩個字還是在這個經(jīng)常喪失記憶的老法師心里產(chǎn)生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印痕，而至于維多利亞……她的感想就復雜多了。

    但不管怎樣，能用這個話題把老祖宗糊弄過去就好——在其他人面前始終表現(xiàn)的精明強干成熟穩(wěn)重的北境女公爵，這一刻前所未有地產(chǎn)生了深深的無力感。

    “我來這里……除了與您相認之外，還想了解一下您的情況，”在心里松了口氣之后，維多利亞立刻接過話語的主動權，以防止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的氣氛再次滑向自己無法掌控的方向，“我從龍族那里得知了您身上發(fā)生的一些事情……比如記憶方面的錯亂和缺失，還有短時間的精神恍惚，這可能與您六百年前的經(jīng)歷有關……”

    “六百年前……”莫迪爾忍不住輕聲咕噥著，臉上帶著復雜的表情，“其實雖然剛才那么說，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六百年啊……照你這么說，我?guī)缀跏菑陌蔡K開國早期一直活到了現(xiàn)在，這么多年就這么一直渾渾噩噩地游蕩么……”

    “存活數(shù)個世紀的古人并不是沒有，死而復生的奇跡也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超凡領域，總難免有些超出常識的事情發(fā)生，”維多利亞輕聲說道，“作為一個傳奇強者，您在當年經(jīng)歷了什么能夠改變生命本質(zhì)的事情也不是不可想象……”

    “也是，”莫迪爾想了想，最終還是釋然一笑，“不考慮這些了，難得你來一趟。你剛才提到我的記憶和精神狀態(tài)是吧……確實，我在這方面出了很大的問題，我不但記不起自己的姓氏，也記不起自己的故鄉(xiāng)和年輕時的所有經(jīng)歷，你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留下過子嗣，不知道你這個后裔，也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這個世界上游蕩了那么多年——但比起記憶方面的問題，我最近覺得自己恐怕遇上了更大的麻煩?！?br/>
    “更大的麻煩？”維多利亞立刻眉頭微皺，“什么樣的麻煩？”

    “最近我不止一次陷入某個怪異的夢境，并在夢境中抵達一處仿佛暗影界的、詭異且隱含恐怖的地方，”莫迪爾一邊回憶自己前不久的經(jīng)歷，一邊將自己在夢中見聞娓娓道來，“我在那里見到灰白色的沙漠和遠方的城市廢墟，還有一個巨大的神祇……

    “……那位龍族首領告訴我，我看到的極有可能是已經(jīng)‘失蹤’了將近兩百萬年的古老神明‘暗影女神’，但至于另外那個與我?guī)缀跻荒Ｒ粯拥穆曇?，連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法師慢慢講述著自己所能記得的所有細節(jié)，維多利亞則在認真聆聽的過程中變得愈發(fā)嚴肅：即便是個在超凡領域只有粗淺理解的外行人站在這里，也能從這番講述中意識到那是怎樣詭異且危險的經(jīng)歷，更何況她本身就是個博學的施法者，同時還有權限調(diào)閱神權理事會內(nèi)部公開的龐大資料——她能想到的更多。

    事關一位古老的神明，那神明甚至是和龍神同一個年代的存在……這件事的復雜和重要程度瞬間超出了她出發(fā)前的預想。

    聽到老法師講起他在“夢境”中最后一刻的驚險經(jīng)歷，聽到他險些就要踏出街道，踏上那片灰白色的沙漠，維多利亞的眼神終于微微有了變化，她下意識開口：“您差一點就要踏入那片沙漠？但是被我給拉了回來？”

    “我不確定自己到底是被什么力量給拉回來的，但這是最大的一種可能，”莫迪爾十分嚴肅地說道，盡管他的記憶凌亂破碎，然而他腦海中掌握的知識仍浩如煙海，作為一個學識淵博的超凡者，他僅憑推測也可以大致猜到是什么因素導致自己蘇醒的，“你的魔力干涉，精神安撫，說不定還有一點血脈力量在產(chǎn)生作用……”

    “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們真該感到慶幸，”維多利亞發(fā)自肺腑地說著，“可惜，我們很難確定您所經(jīng)歷的那場‘夢境’本質(zhì)到底是什么，更不敢去試試真的踏入那片沙漠會發(fā)生什么……從常理判斷，如果那真是一位古代神祇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領域，那不管祂本身的意愿如何，那片領域?qū)Ψ踩硕远加兄旅耐{。”

    “我覺得也是，反正下次如果再被拉到那個夢境里，我肯定第一時間想辦法醒過來，實在醒不過來也要想個法子把自己固定在安全的地方，防止被莫名其妙的力量引誘跑去自殺……”莫迪爾撇了撇嘴，一邊說著一邊抬起一只腳晃了晃，那正是他在夢境中差點踏入沙漠的那只腳，“就差一點啊，我這只腳尖都接觸到……”

    老法師說到一半，話語聲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異常嚴肅。

    維多利亞立刻注意到這點，下意識地順著老人的目光看了過去——眼神極好的她立刻便看到了是什么東西讓莫迪爾驟然嚴肅起來：在老法師的靴子前端，幾?；野咨纳匙诱o靜地粘在靴子的皮質(zhì)表面，在黑色的背景下，那幾粒仿佛不應屬于這個世界的灰白物質(zhì)顯得格外醒目。

    “這……”維多利亞一怔便瞬間反應過來，但在她有所行動之前，莫迪爾的聲音卻先一步響起：“你先別動，這是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