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鯉魚躍龍門
說是一更別離二更回,勢可劈江斬龍的一劍去返,其實哪里需要r >
李老頭沒來由一劍破天象,似乎有重返武道最高境界的跡象,并無任何驚喜,飄搖回到船頭,將繡冬丟回給徐鳳年,遙望了一眼大江與石崖,似乎解開心結(jié),苦澀笑了笑,然后默默走入船艙。
觀潮習(xí)重劍的呂錢塘被這一劍嚇傻,終于記起了很久以前曾在廣陵江頭踩踏潮頭而行的逍遙前輩,別說呂錢塘這等壯年劍客,棄劍修道已是一把年紀(jì)的魏叔陽都忍不住須發(fā)張揚,哪有不想學(xué)當(dāng)初李劍神瀟灑仗劍走江湖的年輕人,鄧太阿是新一代劍神不假,可遠(yuǎn)不如李淳罡來得震懾人心讓人服氣,鄧太阿過于半仙半妖,如同離地百萬里的天上人物,出道以后出手寥寥,只是與王仙芝曹官子幾人過招,事后才傳出一些支離破碎的風(fēng)聲,讓人咂摸咀嚼。
可老一輩李劍神卻是一劍一劍在江湖上斬出了滔天聲望,尤其是與一位位女子們的愛恨糾葛,更是讓無數(shù)后輩浮想聯(lián)翩心生向往,像九斗米老道士魏叔陽便牢記李淳罡武道巔峰時,有一位愛慕他出塵風(fēng)采的女詩人曾癡戀作詩無數(shù),夸贊李淳罡飛劍摧破終南第一峰,說他袖中青蛇膽氣粗,更說他三尺氣概青鋒如呂祖,為天且示不平人。這一切,都過去了,她早已人老珠黃,早已紅顏白發(fā),早已葬身孤墳,死前不忘讓后人焚盡詩稿。
那個李劍神還在的江湖,有無數(shù)的她,成了弱水三千,獨獨不見他取了哪一瓢。當(dāng)年江湖許多人許多事,都跟她們一樣,風(fēng)華不再。
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舒羞鼻尖滲出汗水,望著江面重新合攏,船身逐漸不再左搖右擺,轉(zhuǎn)望向身邊的呂錢塘,顫聲問道:“這老頭原來真是能與齊仙人一較高下的前輩”
哪怕齊玄幀登仙數(shù)十年,哪怕不是龍虎山道士,所有后人提起,都不敢直呼姓名,一概尊稱齊仙人,這便是天象以上的實力。
被那一劍幾乎震散魂魄的呂錢塘沉聲道:“你還不知道他是誰”
舒羞雖說年近三十,但不知是精研媚術(shù)的緣故,還是天性使然,總有些天真爛漫的少女細(xì)節(jié),習(xí)慣性嬌氣嘟嘴道:“我哪里知道,老前輩總不會是鄧太阿啊。”
呂錢塘正在懊惱那一劍太玄妙,他竟沒有瞧出半點端倪,加上這位東越劍客一直不喜舒羞的做作姿態(tài),于是說話的語氣便重了一些,“一介南蠻,不過是井底之蛙”
舒羞伸手撥了撥耳鬢青絲,側(cè)頭嬌媚笑道:“呦,東越便不是蠻夷之地了那老前輩這般了不起,能讓咱們的呂劍神如此高看”
呂錢塘陰沉轉(zhuǎn)頭,自己算哪門子劍神這個從蠻夷南疆跑出來的娘們真想嘗嘗赤霞劍的鋒芒
恰巧在兩人身邊的魏叔陽搖了搖頭,并未出聲勸解。徑直走向世子殿下,徐鳳年坐在船頭,解開雙刀擱在一旁,伸手逗弄著金剛和菩薩,兩個小家伙舌頭天生帶有勾刺,輕輕一舔,會在手上帶出一陣密密麻麻的劃痕,徐鳳年熬不住這對姐弟沒個盡頭的折騰,受輕傷不說,象牙白色的綢緞袖口早已變成破條,于是拿起春雷刀,讓幼夔金剛四爪抱住,懸空晃悠,看得出來這只雄夔更活潑。魏叔陽總不能站著與坐著的世子殿下說話,盤膝坐定,感慨萬分道:“殿下,老道年老有幸武當(dāng)參同契,今天又遇見李老劍神那斬江兩百丈的通天本事,此生死而無憾了。”
徐鳳年笑道:“魏爺爺,你給說說,李老頭這一劍是指玄還是天象”
魏叔陽搖頭道:“約莫有陸地神仙的意味了。老道實在不敢妄言李老劍神。”
徐鳳年靠著木墻,玩笑道:“這一劍豈不是就能破甲數(shù)百若是兩軍對壘,有三四名李老頭,率先陷陣砍殺,這仗還怎么打”
魏叔陽微笑道:“殿下,試問百年江湖,出了幾個李劍神又有幾名指玄天象境的高手愿意被軍法約束身陷軍伍,可不適合修行。”
徐鳳年點點頭,“確實,誰能勞駕王仙芝鄧太阿去沖鋒陷陣。春秋國戰(zhàn),只聽說西蜀那位劍法超群的皇叔不惜一死拒敵,硬生生斬殺了六百名鐵騎,卻再難抗衡接下來的驍騎鐵甲,死于弓弩戰(zhàn)陣。武夫的江湖,便像是先前那燕子江,水底是暗礁牙突,水上是群峰競秀,誰都不耽誤誰冒頭,至于誰能如呂洞玄一般高不可攀,更是本事。而一切都是為了戰(zhàn)爭考慮的軍伍就成了我們所處的寬廣水域,百江千溪萬流匯聚,除非是徐驍這般國戰(zhàn)名將成為那孤懸的島嶼,否則任你萬般能耐,都要倒在千軍萬馬之下,在徐驍率軍踐踏江湖之前,武夫軍人兩相輕,倒也算是分不出高下,如今的江湖實在是再沒有底氣與軍隊叫板了。龍虎山被加封整個天下道門的掌教,兩禪寺出了個與皇帝陛下以朋友相交的黑衣僧人,才得以挽回釋門頹勢,儒釋道三教,繼續(xù)三足鼎立,這三教里的高人都力求出世,偶爾出世,力挽狂瀾,驚起漫天風(fēng)雷,也都速速退隱。徐驍軍中,少有附和北涼的江湖人士手執(zhí)兵符。”
魏叔陽似乎沉浸在老劍神與那一劍的波瀾余韻中,有些失神,但看得出來老道士滿臉都是開懷,如同稚童得了一串糖葫蘆,很簡單,沒有大道理可言。很難想象以魏叔陽在九斗米道中的地位,以他的古稀年紀(jì),還會有這樣童心,不管李淳罡形象如何落魄邋遢,魏叔陽只惦念著那三劍,水珠呈線破水甲,小傘作劍一劍仙人跪,再到今日的仙劍,在老道士看來,真真正正當(dāng)?shù)蒙闲溆星嗌吣憵獯值脑娋湓u語。難怪世道一日不曾平,江湖便不平,因為誰都想著去如呂洞玄李淳罡這樣遇不平而自太平。
姜泥沒把握打贏兩頭幼年異獸,便覺得原先瞧得癡迷的江景都不太好看了,泄氣地回到船艙,看到李老頭兒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在半睡半醒之間,姜泥拿起一本秘笈,心不在焉看了會兒,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打算教他練刀了”
李淳罡抬起眼皮,笑呵呵道:“教他幾招雕蟲小技也無妨,老夫給他好臉色,還不是為了你能少受點欺負(fù)。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肯隨老夫練劍,徐小子就是練刀練出花來,你都能殺他。”
姜泥猶豫了一下,岔開話題說道:“你的劍術(shù)好像真的很嚇人。”
李老頭兒哈哈大笑,“姜丫頭,以后不說老夫吹牛皮了吧不過老夫?qū)嵲拰嵳f,方才那一劍,是偶爾得之,天時地利人和都全了,才有這等威力。世上不如意事如牛毛,能與人言有幾句所以世人出劍百千萬,劍仙的仙劍也應(yīng)當(dāng)是少到可憐,而且老夫這一劍被江湖上稱作劍仙的境界不能長存。老夫現(xiàn)在看得很開,不奢望做那陸地神仙,只想著對你傾囊相授,教你練劍的話,有望教出一名女子劍仙,對老夫的名聲也有好處嘛。”
姜泥平淡道:“那你還是教他練刀好了。”
老頭兒不以為意,自言自語道:“呂祖有一句詩作警言傳與后來學(xué)劍人:匣中三尺不常鳴,不遇同人誓不傳。深以為然,老夫這一生,遇到的習(xí)劍后輩不計其數(shù),不乏悟性根骨都奇絕的練劍天才,可對不上老夫的脾氣,你便是鄧太阿,都別想學(xué)到老夫的兩袖青蛇。吳家劍冢舍劍意而求天工劍招,相當(dāng)瞧不起天下劍招,唯獨老夫的絕學(xué),且不說劍意何等冠絕天下,在劍招上同樣妙至巔峰,當(dāng)年可是讓吳家那幫半死人自嘆不如”
姜泥緊皺眉頭,重重嘆氣了一下,放下書瞪眼道:“又來”
李淳罡撓了撓別在發(fā)髻上的神符匕首,神情略微尷尬,換作艙外任何人,聽到他的這番話,還不得當(dāng)圣旨來聽,可眼前這鉆牛角尖的倔丫頭,實在是不買老劍神的賬啊。李淳罡也不懊惱,拿起桌上一捧山核桃,走出船艙,對于將他奉為龍王差點就要跪拜的船夫,以及呂錢塘等武夫的崇敬,加上一些北涼輕騎的畏懼,一概視而不見,走到徐鳳年和魏叔陽跟前,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伸腳將剛從春雷刀掉落的幼夔從腳邊踹遠(yuǎn),姐姐菩薩要替弟弟報仇,鋒利四爪著地,立即抓出四個小窟窿,屈身吼叫,徐鳳年伸手按住這個護(hù)短的小家伙,幼年雌夔扭頭,很人性化地一臉委屈,徐鳳年笑著搖搖頭,幼夔靈性十足,小跑去安撫弟弟。
李老劍神納悶道:“小子踩到狗屎了,哪找來的畜生,不輸齊玄幀的黑虎。再過幾年,兩頭就能頂一個一品高手了。可惜你沒法子跟它們一樣活兩三百年。”
徐鳳年更納悶,問道:“找我有事”
老頭兒將手中山核桃隨手丟在船板上,古板說道:“小子,那日清晨在青羊?qū)m看你那三腳貓刀法,實在是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