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三十萬碑
少年怯生生問道:“不是去涼州嗎聽說那兒兵餉多些,分到的田地也好。”
徐鳳年哭笑不得道:“涼州馬上要開戰(zhàn),你矛術(shù)是不錯,可沒經(jīng)過戰(zhàn)陣熟悉,再好的身手,也敵不過北蠻子騎軍的沖鋒。”
少年似懂非懂哦了一聲。
那些原本一聽說北涼王親臨的村民去而復(fù)還,津津有味看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孩子在王爺身前說話,都有些羨慕,這小子上輩子積攢了多大的福分才能跟王爺說上話啊王爺那得是多大的官反正他們都知道整個北涼都是他老人家的家產(chǎn),當(dāng)然,這個王爺一點都不老。
隨后徐鳳年跟陳錫亮一同前往青蒼城南方十里地外的墳塋,戰(zhàn)死白馬義從的那一座座衣冠冢位于綠洲內(nèi),徐鳳年的徒弟余地龍和幾名扈從都背有一大行囊的綠蟻酒。
徐鳳年和陳錫亮一一上墳祭酒。
陳錫亮神情沉重,每面對一座衣冠冢,都會向徐鳳年述說冢內(nèi)白馬義從死于何時死于何地。
祭奠之后,徐鳳年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突然,一騎來報,說有兩個陌生人闖入此地,說是要以水代酒祭奠英靈。
徐鳳年牽馬而行,結(jié)果看到了比他晚半天到達(dá)青蒼城的宋洞明。
這位離陽隱相之一的男子看到徐鳳年的陣仗,尤其是韋石灰的那身鮮明校尉甲胄,宋洞明哪里還猜不出這個年輕人的底細(xì),微微作揖后,抬頭后笑道:“王爺可算不得以誠待人啊。”
徐鳳年笑了笑,沒有否認(rèn),歉意道:“還望宋先生見諒。”
宋洞明瞥了眼徐鳳年身邊的年輕書生,收回視線,直截了當(dāng)說道:“王爺你似乎不是那值得百姓依附甲士效死的明主啊。”
韋石灰二話不說就抽出了北涼刀,想要一刀砍下這信口開河的王八蛋的腦袋。
徐鳳年抬起手,攔下了身后性子暴戾的青蒼校尉,笑問道:“此話怎講”
宋洞明怡然不懼,淡然道:“離陽邊塞詩何止千百首,其中以何須馬革裹尸還半句奪魁,要我看來這就是句讀書人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屁話。因此宋洞明有一問要問北涼王。”
徐鳳年平靜道:“請問。”
宋洞明環(huán)視四周,冷笑道:“敢問青蒼城攻守,北涼陣亡甲士不下三千人,為何獨獨只有你北涼王的白馬義從有衣冠冢,占據(jù)這綠洲之地”
徐鳳年默然無聲。
陳錫亮猛然眼睛一亮。
宋洞明繼續(xù)帶著譏諷說道:“人屠徐驍有一萬大雪龍騎,次子徐龍象有三萬龍象軍,北涼都護(hù)褚祿山有親軍,袁左宗燕文鸞也有親軍,這些甲士,自然是驍勇無敵,也愿意為北涼而戰(zhàn),可然后呢北莽舉國南侵,靠這七八萬人就能答應(yīng)了甚至可以說,靠三十萬北涼軍,就能打贏了或者說,北涼王你認(rèn)為是必死之局,只要存了必死之心,就無愧于北涼了”
徐鳳年依舊沒有惱火,反問道:“宋先生有何教我”
宋洞明問道:“北涼既然注定要獨力面對那北莽百萬鐵騎,且不說勝負(fù)如何,但務(wù)必要做到人人死得其所,死有其名。北涼王以為然否”
徐鳳年點頭道:“理當(dāng)如此。”
宋洞明朗聲道:“那就請北涼王在境內(nèi)尋一處,做英雄冢,豎立起三十萬墓碑”
宋洞明接下來死死盯著徐鳳年,一字一字從牙縫中擠出來,“死一人記一名”
徐鳳年說道:“好,清涼山后山,就可做此冢。”
宋洞明再度問道:“三十萬之中,可有你徐鳳年一塊碑”
徐鳳年毫不猶豫說道:“有。先寫下北涼徐鳳年五字,與所有北涼甲士一般無二,當(dāng)下只記載生于何時何地。等到死后,再添上戰(zhàn)死于何時何處。”
宋洞明看著徐鳳年的眼睛,許久過后,鄭重作揖,沉聲道:“宋洞明愿為北涼臣子,愿為北涼王出謀劃策”
徐鳳年笑道:“好。”
等到宋洞明直腰抬頭后,徐鳳年走到這位鹿鳴宋氏子弟身邊,兩人并肩而立,徐鳳年放低聲音輕聲道:“我知道你心底其實仕趙不仕徐,但這又何妨。”
宋洞明同樣輕聲道:“北涼王錯了,我仕北涼即是仕離陽,不仕天子仕蒼生”
徐鳳年不置可否,“暫任北涼道經(jīng)略副使,坐鎮(zhèn)清涼山,夠不夠”
宋洞明點頭道:“足矣。”
在這個祥符元年的秋季,鹿鳴宋氏宋洞明入仕北涼,朝野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