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曾下雨
徐鳳年淡然道:“如果不是如此行事,你捫心自問,將來事態會如何北涼打輸了,自然是萬事皆休,影響趙室的徐家氣數不復存在,那么不管我死不死在關外的涼莽戰場,你多半就要再次離開太安城來斬草除根。若是僥幸打贏了,不管離陽龍椅還是不是趙篆來坐,你都會寢食難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必然將我徐鳳年除之后快。”
年輕宦官訝異道:“既然如此,你更不應該將壓箱底的本事擺在臺面才對你我現在心知肚明,在太安城,你贏不了我,所以就殺不掉趙姓皇帝,在北涼,我贏不了你。一旦我主動出城,你勝算更大,為何要讓我生出戒心一旦我死了,這天底下,就真再沒有誰能夠成為你的厭勝之人。到時候你豈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真正做到心意順遂”
徐鳳年笑容燦爛,給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既見君子。”
年輕宦官啞然失笑,“我將你徐鳳年與張巨鹿曹長卿等人一同視為君子,難道你就真的如此待人以誠”
徐鳳年搖頭又重復道:“既見君子。”
年輕宦官先是不解,隨即恍然。
我見你徐鳳年,既見君子。
你徐鳳年見我,既見君子。
君子之交,君子之爭,都不以朋友或是敵人身份而改變初衷。
這既是本心,也是某些人的立身之本。
北涼戊守西北國門,初衷自然不為離陽朝廷,不為中原百姓,那么不管真真切切受到北涼恩澤的離陽廟堂如何百般刁難,中原如何視而不見,北涼又豈會因此而改變初衷
年輕宦官自嘲道:“我一個與你天生敵對的閹人,也能夠成為你心目中的君子”
徐鳳年習慣性雙手攏在袖口里,輕聲道:“能夠認同我認同之人,那就是同道中人。在我看來,一個人受限于身世、學識和陣營,因此認知自然各有不同,但世間有些底線就是一樣的,比如要明白好
壞是非,即便你正在做惡事,卻也應當明白自己所行之事絕非問心無愧,又比如某人經歷坎坷,歷盡磨難,自覺天地不公,卻也不當將滿腹戾氣向世間所有人發泄,草木向陽生長,是天道使然,無可厚非,可人立于天地間,自有人間規矩要遵循,儒家提出恪禮,既是禁錮,也是捷徑。”
年輕宦官點頭道:“歸根結底,就是講道理三個字,儒家圣人曾言從心所欲,不逾矩,何嘗不是一種真正的順心意我曾經在宮中遍覽呂祖首倡三教合一的文章、以及歷代儒家先賢用以安身立命的著作和其余兩教圣人的宗旨闡述,儒釋道三教根祗,其實殊途同歸。”
年輕宦官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千猜萬想,我都沒有料到會與你這位敵對藩王聊這些空泛道理。”
徐鳳年也跟著笑起來,“如果北涼僥幸打贏了北莽,以后你我之間恐怕還會有一場見面。”
年輕宦官嘆息一聲,“希望只是分勝負而不是分生死吧。”
徐鳳年感慨道:“其實很羨慕那些既愿講理又能順意的人。”
年輕宦官笑道:“當真有這樣的人物”
徐鳳年點了點頭,“有啊,北涼劉寄奴,薊州衛敬塘。”
可惜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