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生死之間見生死
如一場大雪落在一切無人處。
始終牽引飛劍赴涼的年輕人,眉心滲出一縷猩紅血絲。
但是這場劍氣霜雪,最新的落劍之地,終究還是距離武當山越來越近,一撥傾斜下墜的飛劍離著這座大蓮花峰,已經不足百里。
而年輕藩王的耳鼻嘴三竅,也開始鮮血流淌。
張家圣人在一掌按下之后,原本不動如山的身形就倒滑出去一步,距離天門也就近了一步。
當一撥千余柄飛劍陸續落在大蓮花峰右方的青竹峰之上。
年輕人的眼眸都開始滲出血絲。
已是滿臉淤血。
當某一柄飛劍落在大蓮花峰外的深澗之中。
徐鳳年的臉龐已經模糊不清。
可是那一柄銹跡斑斑的不知名古劍,已是吳家劍冢二十萬飛劍中的最后一柄了。
但那位張家圣人,哪怕看上去已是背靠天門,可是他的雙腳,事實上依舊還是立于那道門檻之外。
一步之遙,天壤之別。
天庭人間。
老人低頭斜眼望向那柄名為滿甲雪的三尺劍,空閑的左手輕輕按去。
滿臉鮮血的年輕人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
分明沒有望向年輕藩王的老人好似洞察天機,“我知道,你還有最后一劍,只是你千算萬算,都不會算到,整座北涼道四州之地,你換成任何一處,都能夠借到那一劍,唯獨在這武當山,你做不到。武當山畢竟是道家清凈地,自古即是道教北方祖庭,自大秦皇朝到大奉王朝,再到如今離陽,此地幾乎從無戰火殃及,所以與你徐家的天人感應最為孱弱,若是在涼州關外,在幽州葫蘆口,別說我阻擋不住你借取鄧太阿最后一劍,恐怕此時都已經給你送入天門了。”
老人微微彎腰,輕輕拍了下那把劍的劍柄,“你與那柄太阿劍,難兄難弟啊。”
一抹虹光如彗星當空,由西向東,筆直撞向大蓮花峰。
只是它如同撞在了一堵無形城墻之上。
激起一陣陣刺眼的電光火石,絢爛無雙。
古劍不得向前推進一寸,哀鳴不已。
老人閉上眼睛,好似在側耳傾聽那聲響,呢喃道:“文章講究哀而不傷,沙場卻說哀兵必勝,到底哪個才對?”
老人自問自答道:“讀書人寫文章傷神,可真正嘔心瀝血能有幾人?但是打仗是要死人的,不死人才是怪事?!?
這位儒家祖師爺終于望向那個年輕人。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鮮血模糊臉龐,因此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是痛苦,悲傷,遺憾,釋然,還是什么。
耗費北涼氣數,興許便能自救,可是涼莽大戰便必輸。
到底也不愿嗎?
同樣是“非不能,實不愿”嗎?
這位今夜在武當山上力壓兩位武評大宗師的張家圣人,放聲大笑,仰天大笑。
蒼涼,悲慟,欣喜,百感交集。
老人突然朝天空大罵道:“我輩讀書人,自我張扶搖起,雖善養浩然氣,卻從不求長生!滾你娘的天道循環!我鎮守人間已有八百年,便看了你們仙人指手畫腳八百年,如今你們竟然還想得寸進尺?!”
那座天門,砰然炸裂!
老人不理睬身后的巨大動靜,一步踏出,目視年輕藩王,厲聲問道:“徐鳳年,我且問你!新谷曬日,桔槔高懸,漁翁披蓑,老農扛鋤,婦人采桑,稚童牧牛,老嫗搗衣!鐵甲錚錚,劍氣如霜,擂鼓如雷,鐵騎突出,箭如雨下,狼煙四起,尸橫遍野!世間百態,可都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