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理由
政治形象素來極佳的杜充居然有些畏戰情緒,不免讓岳飛有些驚詫。
但轉念一想,這年頭除了宗澤外,哪個文官沒有畏戰情緒?就連李綱都主張先穩住再反攻,而且此人本就是大名府逃來的,有些膽怯倒也無話可說。
當然了,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宗澤病倒之后,岳鵬舉幾乎是半獨立的支撐著小半個局面,中間經歷了東京的戰備混亂、王彥的意氣、十統制的匪氣,卻依然從容,顯然是有了足夠心理準備,要盡力縫合搖搖欲墜的東京留守司,以圖抗金的。
至于杜充,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不降金,岳飛都不好說什么……只要不誤事就行。
事實上,杜充干站了一陣子,左思右想,卻也只能下令,讓岳飛、酈瓊二人去收拾兵馬和殘存糧草、輜重,準備南下匯集十統制了。
那么行動上果然沒有誤事,岳飛就更是無話可說,只是趕緊下拜,然后便與酈瓊一起出去忙活起來了。
而其不提岳飛與酈瓊此刻都是什么心思,只說大局之下,杜充不得不出兵,但送走兩個相州鄉人出身的心腹將領以后,卻是坐在開封府衙后堂之內,一時長吁短嘆起來。
這種時候,也就是府中勾當機宜文字、其子杜巖有資格上前問候了。
實際上,經歷了靖康之亂,杜巖此番也是相隔許久才再見到親父,也頗有些疑惑。
“爹爹。”
杜巖小心奉上一杯茶水,方才起身侍立在旁,小心詢問。“官家以爹爹為副留守,明顯是要將東京留守司十萬大軍與整個河南大局托付,爹爹為何反而不喜?”
杜充根本不是不喜,而是哀愁和厭煩,但當兒子沒法直接說罷了。
不過,當著身前唯一一個骨肉的面,杜充倒是沒有再作態了,他咽下一口溫茶,依舊面色不渝:“有什么可喜的?局勢如此大壞,南陽的官家與諸公只知道躲在堅城中紙上談兵,卻要我領兵去作戰,這不是將你爹爹我放在火上烤嗎?”
“可是……樞密院中有議論,孩兒也曾聽過一些。”杜巖趕緊對道。“說是外無可救之兵,則內無必守之城……昔日決心守南陽、東京,還有五河諸臣,便是仗著有韓世忠的兵馬在外縱橫,而韓世忠也正是在救援東京時受伏的,而如今韓世忠被困長社,自然無論如何也要盡量湊一支軍隊去救援才對。”
“兵法背的好,卻只是紙上談兵。”杜充冷笑一聲。“你都說了,韓世忠是自己中伏敗了,那南陽眼中原本萬全的‘可救之兵’也不過如此,如何我這里的‘可救之兵’就有用?”
“爹爹是怕打不過?”杜巖登時醒悟。“那可是八萬之眾!”
“打得過就怪了!”杜充猛地將手中茶杯重重拍在身前案上,面目猙獰。“什么八萬之眾?一堆各懷鬼胎的殘兵敗將,外加兩萬太行山中逃出來的匪徒,也就是岳飛和酈瓊的兵可用一些……但撻懶那里可是足足四個萬戶的騎兵!拿什么打?!怎么打?!昔日西軍、東京禁軍幾十萬主力,就是被金軍幾萬人給在生吞活剝在太原城下的,到我這里如何就能以二打一了?!南陽這是讓我去送死!”
杜巖一時驚嚇,不敢言語,父子二人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