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舉火成炬
田師中在城北候命,王貴在故城鎮指揮陸地行船,張榮遲遲不見蹤影,至于其余將佐也多領下了任務,早早去別處了。此時的大名城內,靠著西側水門的那處專門放熱氣球的高臺旁,岳飛孤零零端坐于一把椅子上,便是周邊數十步內,也只有一個御營水軍的參議官尤學究,和一個專門負責熱氣球的指揮貝言隨侍。
整個高臺周邊只有兩三個火把,根本看不清岳飛的面色。尤學究也沒有了之前在自家節度跟前的那般從容與放肆,只是有些喪氣的攏手蹲在旁邊的高臺下,動都不敢動。至于貝言,此時明顯有些慌張到不知所措,同時又不敢輕易動彈,只能在站在那里枯燥的陪同這二人忍受下去。
沒錯,就是忍受,三個人都在忍受。
立在這個地方,盡管南面的喊殺聲清晰可聞,卻根本遮不住數百步外金國石砲發射的呼嘯聲,遮不住砲丸砸入水面那沉悶的撲通聲,以及碰到什么木料后發出的清脆撞擊聲……最后那一種聲音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比偶爾發出的慘叫聲還讓人難以忍受。
因為誰也不知道這種清脆的響聲背后,到底是宋軍的毫發無損,還是更大規模的損傷。
而這,也正是為什么蕭恩和他的部屬做的這件事情,會顯得那么令人難以接受的所在,為什么張榮會那般糾結的所在,更是尤學究此時幾乎崩潰,卻根本不敢逃避的所在。
這不是什么戰場上光明正大的犧牲,不是大規模作戰中的刀槍無眼,而是說,這么一群子好漢的性命從直觀角度而言就是一種浪送。這種注定要付出巨大傷亡的突襲,是一種虛無縹緲的,誰也不敢打包票說絕對有用,只是從最高層面,從戰略上而言,似乎必須的佯攻。
可問題糟糕就糟糕在這里,因為這樣的話,它的有用、沒用似乎完全是建立在對面指揮官高景山的水準與判斷能力上的。而與此同時,盡管大家心里可能都還明白,但宋軍主帥岳鵬舉卻拿不出明確證據說這些人的作為是關鍵性的、必須的。
對上拿不出,對下拿不出,對蕭恩和他的部屬們來說拿不出,對事后可能要因為蕭恩他們占據功勞而不服的其他各部將士也拿不出,卻偏偏為了整體作戰計劃的順利,要人家這多好漢平白去送性命。
沒辦法,所謂御營大軍,不過是一個從八年前才草創整合而來的部隊,它雖然已經是一個有著成熟套路的復雜系統,比如有了密札制度,有了統制官制度,有了親軍文化等等,但還是沒有在這種特定戰術上形成特定的軍事術語,讓人通俗的認可這種犧牲的價值,就好像大家不用說都會認可哨騎的必須性一樣。
當然,城上的岳飛和河道中的蕭恩,現在無疑是在建立這種機制……因為當岳飛下達了這個軍令后,蕭恩毫不猶豫的執行了。
岳飛枯坐在那里,并不曉得蕭恩是如何想的,也不曉得尤學究是怎么想的,可對于本就善于思考的他來說,此時不免有些恍惚……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話可以輕飄飄的說出來,軍令可以咬牙寫下去,但真這般坐在這里,強迫自己去聽這些砲石飛空、砸船傷人聲音的時候,才會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北伐是正義的,收復兩河是必須的,國家統一是偉大的,沒有人可以否認這一點,就好像趙官家給最新一期邸報上說的那般……事到如今,沒有人可以否認大宋朝和這個時代正在共同書寫屬于自己的宏大篇章……這句有些繞口和古怪的言論,初次讀來,不免會讓人懷疑是河東方向擊破雀鼠谷南端的陽涼南關后趙官家大喜過望,喝醉酒后寫的東西。
大宋朝怎么寫文章?
時代者,時期也,一段時間,又如何能寫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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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共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