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從桑榆閣到正門約莫有一盞茶的路程。走了一半時，葉寧語停在了一座閣樓前。這是一座重檐歇山的三層圓頂閣樓，暮色里，它安靜地矗立在此處，寂靜無聲。“這是藏書閣，里面的典籍孤本還不錯。日后你若想進去看看，我帶你進去。”

白承之望著漆黑一片的藏書閣道。“你進去過？”

葉寧語問。“嗯。去過底下兩層，第三樓魏祭酒不許。人上去。”

白承之如實相告。葉寧語轉頭看向白承之，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什么，白承之總覺得這道目光里帶著幾分審視和懷疑。“走吧，天色不早了。”

葉寧語也沒有多看，轉身繼續往正門走。走著走著，她忽然扭頭看著白承之。“你有話要說？”

白承之一愣，自己確實憋了許久的話想說，可她是怎么看出來的？他的神色就這么明顯嗎？“那個……”白承之清了清嗓子，“衣裳很好看……”說了這話，白承之似乎覺得不妥，立馬改口，“額，我的意思是，你穿上這個衣裳，很好看。”

“不，是衣裳好看，人更好看……”白承之一口氣改了幾次主意，一時竟也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他的意思了。他其實是想夸贊一下自己當時選的這套衣裳，可更想夸夸葉寧語這個人。聽到他這么說，葉寧語心里僅存的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果然啊，她千選萬選，五選三，還是選錯了。沒錯，就是算計。“這衣裳，是你送來的？”

“你可喜歡？”

葉寧語有些懊惱，也有些說不清的心思。她這樣穿著他送的衣裳算是怎么回事？他為什么總是這樣，讓她一次次落入他的圈套和算計里。想到這里，葉寧語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慍怒。“白先生總是這般送東西，讓人猝不及防。白先生可知，這樣會讓我很困擾。”

白承之怔怔地站在那里，絲毫沒有料到葉寧語會有這么大的反應。這是她第一次用帶著怒意的語氣和他說話，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真正生氣的樣子。白承之停下腳步，立在她面前，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我……”他張口想說什么，一向胸有丘壑的他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他看著葉寧語那張緊繃的俏臉，心中愈發沉寂。看來，還是自己太過著急了。他沒有為自己辯駁什么，臉上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對不起。”

聽到這聲帶有委屈和愧意的對不起，葉寧語忽然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剛剛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妥。可她又看到自己這身衣裳，覺得有必要和他解釋一下。“昨夜阿舒替白先生送包袱，在葉府門口碰到了宣儀閣的繡娘，繡娘帶的包袱里也有我做的三件新衣。阿舒將兩個包袱都送到了我的屋子，五件新衣混在一處，伺候的丫頭們沒有分清，我便隨意選了一件。若是我知這件是……”剩下的話，葉寧語及時住了口沒有再說，可兩人都心知肚明。若是她知道身上的這件是白承之讓人送去的，她說什么都不會在今日穿上。白承之的心猛地一沉，那種感覺就好像有塊石頭在他心里一直往下墜，沿途還將他的五臟六腑刮得遍體鱗傷。他沒有對哪個女子傾心過，所以在他心里有了人之后，他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讓她高興，也不知道做什么會讓她不高興。他只知道，給她需要的東西，并且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在身邊。他以為，他做得很對。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我……”白承之動了動嘴，又一次失言。看到葉寧語那張慍怒的臉，在這短暫的思緒里，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葉大姑娘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雖然行事氣概不輸男子，可她畢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知禮儀，重名聲，要臉面。他們兩人如今還并未定下什么關系，這個時候，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送些東西給她，還是這種穿在身上的貼身之物，豈不是說她與陌生男子私相授受？恐怕換做誰，心里也會不高興。縱然她不討厭自己，也很容易讓她以為自己是個登徒子。她若是再深想一些，怕是還會以為自己不愛重她，將她姑娘家的臉面棄之不顧。一想到這里，白承之后悔不迭，覺得自己昨日的舉動確實十分不妥。“衣裳我會讓人送到書鋪，白先生也不必相送了。我有馬車，就在門口。”

說罷，葉寧語沒有回頭看他，徑自加快了腳步往國子監門口的方向走去。望著葉寧語獨自離開的背影，白承之的心再次抽疼了一下。他手心捏成拳，神色冰冷，立在那里如同一尊石像。獨自離開的葉寧語此時也很懊惱，她覺得昨晚是自己失算了。就算這些衣裳混在了一起，她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大不了暗中去找阿珺借上一件就行了，雖然尺寸不是那么合身，可總比今日這件好。如今……她一時失控，讓兩人白白尷尬一場。這樣想著，她的步子越發加快了幾分，就好像想要逃離此處一般，沒走多久就來到了國子監的門口。她原本以為自家的馬車早就停在外面等了，可剛剛出現在門口，第一眼沒看到馬車，卻看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葉寧語頓時停住了腳，剛剛心里惆悵的心思此時也暫時拋到了一邊。這是？“寧公子！”

“寧公子出來了！”

“我們姑娘請寧公子上茶樓一敘。”

看到這樣的場景，葉寧語頓時明白了什么。她想起了那日辯論場上的一幕，心中暗道不好。葉寧語用扇子擋著臉，快步走向人群，企圖幾步沖出去，沒想到二三十人結結實實堵在門口，愣是沒有半寸離開的空間。見她走過來，那些圍在此處的姑娘們愈發使勁往她的身旁擠，一個勁地叫著寧公子。葉寧語本就心情不佳，如今見這么多人擠著自己，眉頭一皺，神色變得更黑了。眾人一見寧公子驟然變臉，皆忘記了手上腳上的動作，紛紛停下注視著她。“請大家不要擋道！”

這時，國子監的幾位門房見狀也走了過來，護在葉寧語的身側，想要為她挪出一點空間。若是換做男子，門房們肯定就用蠻力了。可眼前這些人，都是些嬌滴滴的姑娘，別說門房，就是葉寧語也不好對她們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