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 夫妻相見(二更)
顧長卿與顧嬌此次去接的人是寧安公主與皇甫崢的兒子,今年十三,寧安公主提到他時沒說太多,只道了句“他身體不大好”。
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臉頰清瘦,皮膚有著病弱的蒼白,他裹著厚厚的披風,領子上的狐毛隨著凜冽的寒風幽幽鼓動。
而他的鼻子和嘴又像極了他的母親。
他看到身著盔甲的兄“妹”三人,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只是用雙手扶住輪椅的輪子,淡淡地說道:“你們是來接我的?”
“走吧。”他推動輪椅。
他松開放在輪子上的手。
他道:“不是我父親的人就是我母親的人,我父親兵敗了,所以我猜,你們是我母親派來的。”
唉,老實說顧承風有點兒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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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卿推著少年往門外走去。
顧長卿將輪椅推過去時,顧嬌朝他的腿上看了一眼。
可惜了,他的腿上蓋著厚厚的毯子,將他一雙腿捂得嚴嚴實實,顧嬌什么也沒看見。
顧長卿將輪椅推了上去,顧承風幫著合上門板。
少年淡淡說道:“京城缺伺候我的人嗎?”
不過顧長卿原本也沒打算親近他,回京的路上他與他是君臣,可能回京之后就成了再不相見的陌路人。
車夫打算駕車時,顧嬌開口道:“等等?!?br/>
顧嬌一把掀開簾子上了馬車,將隱匿在地板上的幾個木扣拉出來,卡在了輪椅的輪子上。
做完這些,她看了少年一眼,才轉身下了馬車。
顧長卿找了一間回京之路上必經的驛站,要了兩間房,一間給顧嬌,一間給少年。
少年住進驛站后便睡著了,晚飯也不出來吃。
顧長卿挑了些糧草去馬棚喂馬。
“怎么奇怪了?”顧嬌翻了翻架在火堆上的臘肉。
顧承風說著說著,忽然感覺一絲不對勁,他猛地扭過頭,就見少年不知何時從屋子里出來了,正坐在冷風直灌的輪椅上,陰森得像個來自陰間的鬼。
顧嬌平靜地看了看他,收回目光,繼續烤肉。
“臘肉?!鳖檵烧f。
顧嬌翻了翻烤肉:“烤好了給你送進去?!?br/>
從屋子到這里有臺階,他自己是下不來的,顧承風定了定神走過去,將他連人帶輪椅抱下臺階,隨后把他推到了火堆旁。
少年沒接他的話,而是看向認真烤肉的顧嬌:“你為什么戴面具?你很丑嗎?不能見人?”
少年譏諷道:“不丑干嘛遮著臉?”
話音一落,顧承風感覺少年的表情僵了一下。
少年緩緩地扯了扯唇角,似嘲似譏地笑了笑。
一陣寒風吹過,吹起了他那雙空蕩蕩的褲腿。
邊塞大捷的軍報早在十二月初便通過八百里加急抵達了皇宮,皇帝與文武百官齊齊松了一口氣。
對于這場仗,眾人本是沒報多少信心的。
皇帝開始期盼寧安公主、顧長卿、唐岳山、老侯爺以及將士們的歸來。
放小神醫出京的圣旨是他給的,他那會兒真沒料到小神醫去邊塞了,要不是月古城傳來消息,說來了兩個莊太后派過去的大人,拿著仁壽宮的令牌,他還一直被蒙在鼓里。
天知道他快被母后怨死了,他已經三天沒見到母后了!
“快了快了,說是再有幾日就能到?!蔽汗χf道。
魏公公訕訕一笑:“那不是……遭遇大雪封山,突然走不了了嗎?”
原本按照大軍急行大軍急行軍的速度,二十號就能抵達京城的,可一日拖一日,把小年都拖過去了,仍是不見大軍的影子!
皇帝錯了,嬌嬌回不回,莊太后都不想理這個傻兒子了!
她當初是怎么沒用被子捂死他的!
顧嬌離開的當晚他們都睡下了,是第二天蕭珩才將顧嬌去了邊塞的消息告訴他們。
邊塞在打仗,她的女兒怎么去了那種地方?
顧小順也很擔憂和難過。
小凈空一覺醒來,發現顧嬌不在了,差點哇哇大哭,隨后他就看見了顧嬌留給他的信,再隨后他把眼淚統統憋了回去。
他要把小眼淚留著,回來了哭給嬌嬌看。
說是公務所需也好,說是私心也罷,蕭珩這兩月在刑部的日子多過于翰林院,他拆開了不知第幾封信函。
邢尚書一邊寫著奏折,一邊問一旁在一旁整理信函的蕭珩。
邢尚書蹙了蹙眉,說道:“滄州離這兒少說七八日的距離,年前大軍怕是回不來了?!?br/>
蕭珩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飛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碧水胡同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紅燈籠、貼上了窗花與對聯,他們家也貼了。
家里人不少,卻依舊讓人感覺冷清,不知是因為少了他們倆,還是因為少了顧嬌。
小凈空站在門檻內,一雙小手臂伸直了飛在身后,小身子撲棱出去,小腦袋朝著兩邊的巷口望呀望。
他要嬌嬌。
小凈空的小臉一沉,失望地說道:“怎么是你?”
“哼?!毙艨掌策^臉。
小凈空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三回頭。
小凈空問道:“為什么?”
小凈空:“那嬌嬌明天能回嗎?”
小凈空:“后天呢?后天是除夕,我的生辰,嬌嬌能趕回來和我一起過嗎?”
小凈空叉腰跺腳:“方丈說我的生辰是除夕!那就是除夕!嬌嬌給我過的生辰也是除夕!”
第二天一大早,小凈空便坐在了門檻上,他從天亮等到天黑,等得自己都成了一個小雪人,還是沒等到嬌嬌回來。
過了今晚子時就是除夕了,大軍依舊被圍困在滄州的雪山中,這個年注定是回不來了。
忽然前院傳來敲門聲,幾人齊齊一怔。
然而來的并不是顧嬌,而是周阿婆,她是來送餃子的。
他提著籃子回了堂屋。
顧琰也想沖的,奈何他是個小病秧子,跑不過他倆!
當院門第三次被敲響時,是暗衛甲沖了出去,他接收到了來自小主子的眼神殺,要么搶門要么死!
“……趙大爺,多謝您了!”
所有人齊齊嘆了口氣。
只是他們依舊會忍不住去期待。
眾人心事沉沉地回了各自的屋。
蕭六郎將堂屋收拾了一下,他暫時不困,便去書房看了會兒書,依舊是那本燕國的國書,他看了快一半了。
除夕對他來說曾是人生最重要的日子,是他來到世上的日子,也是他“死于”那場大火的日子。
蕭六郎看了眼墻壁上的沙漏。
他合上手中的書冊,來到了寂靜的院子,看著那個顧嬌親手扎的秋千,怔怔的有些出神。
有什么東西撞在了院門上。
房嬤嬤臨睡前將院門插上了,蕭六郎頓了頓,將門閂拿了下來。
而這漫天風雪后,一道身著青衣小身影靠墻橫坐在門檻上,一只修長的腿屈著,捏著馬鞭的手擱在膝蓋上。
她脫力地靠著墻角,大口大口地喘氣。
仰頭用她那雙被風沙彌漫過卻依舊清澈的眼睛深深地看著他,彎了彎唇角,說:“生辰快樂啊,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