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流言(上)
原本就隨行來到宮中的諸人自然不提,其余幾位相公、要員匆匆趕到,也自然在路上知道了宮殿外的事情,唯獨這么多軍國大事在身前,眾人雖然在殿中相顧訕訕,卻也一時都不好多提。
“呂相公是陪都首相,先匯個總吧!”趙玖一身常服,面色如常,匆匆步入殿中,宛若之前沒有發生過那種尷尬事一般,等他一屁股坐到冰涼的御座上后,耳聽著殿外咕咕聲不停,卻也無甚在意,而是直接出言論事。
“回稟官家。”呂好問尷尬上前,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穩住心態,然后匯報工作。“土斷之事,許相公總攬,已有大略條陳。但此事涉及極多,而中樞各部、寺、院卻偏偏缺員極多,地方官員經去年冬到今年春這一戰,也多有缺額,所以此事只能通曉一些安穩軍州,讓他們先粗略為之,具體想要拿出妥當條陳,分曉天下處理妥當,怕是要等人事齊備之后再說……”
“此事朕心里明白。”趙玖依舊面不改色,卻又微微一頓。“來的路上,朕便想明白了,咱們一意抗金,首要之事便是能作戰,而想要作戰除了前線那邊選拔將領、操練兵馬以外,便是后方如何聚集糧草、錢帛了。而想要妥當聚集糧草、錢帛,卻也要分兩類事來做,一個開源,一個是維穩……土斷這件事情,既是開源,又是維穩,乃是一個長久之計,咱們能做多少是多少,并非是要你們三月成功,五月妥當的。”
“官家圣明。”不知道是開源、維穩這個詞正好說到了點子上,還是官家不急不緩的態度讓人放心,又或者還是因為一些事情心中尷尬,反正呂好問今日態度極好,連‘圣明’這種詞都說出口了。
“不過關于此事,朕還要專門提兩點。”見到對方夸獎,再加上這幾天在城外過的很嗨,趙官家不免有些飄飄然,所以便回憶著自己那些高端網文知識,然后多說了兩句。“一個是設了鎮撫使、制置使……總之,就是屯了兵的地方,一定要拿捏妥當,一方面認可他們為了養兵、撫兵,做些勾攔流民的事情,一方面卻又得堅持大節,不可讓他們做出什么過分之舉。遠的咱們現在管不了,但若韓世忠、張俊二人犯了混,卻不必顧忌,直接往朕這里彈劾,朕自會與他們說話!須知,他二人或許混賬,但終究不會起野心的!”
此時殿中,去掉一左一右宛如木頭的是楊沂中與劉晏,再刨除幾個內侍,所謂有資格開口議政的,除了一個御營都統制王淵,其實俱是文臣……而諸人聞得此言,也是心思各異,有人覺得趙官家思慮妥當,知道防備這些武將,有人卻覺得趙官家還是對韓張二人過于信任了。
但一時間,除了呂好問俯首說了一句‘得旨’外,其余卻并無聲響,儼然在等第二點。
“第二個,乃是吏員的問題。”趙玖看著滿殿文臣猶豫了一下,方才咬牙說出。“官吏隔絕,勢如水火,乃是地方通病,官壓不住吏,便要為吏所欺……朕不懂地方庶務,但應該是這回事吧?”
“是!”
“正是。”
閻孝忠、劉汲等地方出身的官員即刻零散應聲。
“剛才說地方官員缺員。”趙玖一聲嘆氣。“而行政上的庶務卻多是吏員操辦,當此非常之時,那能不能從政略上給他們一些好處?”
“官家是何意?”
“朕以為,國難之時,能不能借此土斷的機會,破格許一些功勞顯著的吏員通達到知縣、通判呢?”趙玖試探性的詢問道。
殿中一時安靜的有些可怕,而這種安靜跟之前的安靜不是一回事……實際上,趙官家一出口,便察覺自己有些心急,然后微微后悔了。
還是那句話,大宋一朝的官僚,普遍性具有保守特質,這跟新黨舊黨主戰主和沒關系,而是士風、國策、儒學風潮,外加趙宋歷代官家與士大夫群體形成的政治傳統,所有一切共建的政治生態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