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舟楫恐失墜
惶急之中,許景衡陡然回頭,然后嚴厲呵斥了出來。“殿中侍御史何在?立即記錄失態之輩!楊沂中、劉晏何在?速速引御前班直整肅!”
殿中陡然喧嘩,又陡然寂靜。
“官家?!?br/>
而在這片寂靜之中,呂好問帶頭,引其余二位宰執正式大拜行禮,嚴肅以對?!按朔瑒⒛嫜哉Z荒悖,不值一哂;其偽齊國度,不僅是金人所立子國,更不過區區七州之地,還有李成、孔彥舟之輩分割占據,形制可笑……何至于為此下罪己詔?”
你們也知道不值一哂嗎?也知道形制可笑嗎?
趙玖心中無力,卻面上不顯:“不用說了,朕意已決!”
“官家!”
呂好問幾乎絕望?!皠⒛嫜哉Z真的不值一駁……”
“朕覺得還是要駁一駁的?!壁w玖坐在御座中平靜答道?!皠⒃ミ@篇檄文大概是罵了朕兩層意思……一個是‘銜命出和,便圖潛身之計;提兵入衛,反為護己之資’,另一個是‘忍視父兄’……前者是他強行推測朕登基前的心跡,固然不值一提,但后者卻是天下人共知的實情,朕不得不給天下人一個說法?!?br/>
呂好問以下,這些大宋的官僚精英們幾乎是立刻醒悟了過來,卻又反應不同。
中下層,或者說相對而言的中下層,以及大部分新來的官吏,普遍性是松了一口氣……因為按照這些人的理解,趙官家這是避實就虛的一個高招,先無視掉最嚴重的道德指責(也就是銜命出和,便圖潛身之計;提兵入衛,反為護己之資了),把問題的焦點集中在孝道上面,給天下人訴訴苦,那么反而能爭取輿論支撐……畢竟嘛,誰都知道這個二圣北狩是一個客觀的現實情況,趙官家‘忍視父兄’也是一個很無奈的客觀困難。
但一部分人,尤其是跟趙玖接觸很久的人,從幾位宰執,到胡寅等人,卻幾乎是立即醒悟,繼而齊齊失色。因為,他們比誰都明白這位官家對‘父兄’的真實態度。
不說別的,前幾日這位官家在艮岳遺址處對皇嗣事件說的那番話,固然有收買人心的嫌疑,但言語中對二圣的厭棄、怨憤,卻也是做不得假的。
換句話說,這位官家一旦下罪己詔解釋這個‘忍視父兄’的問題,依照他的性格和死了老婆、兒子后的憤恨心態,十之八九要以下罪己詔的名義徹底清算靖康之變的過失,然后將靖康之變的責任正式的、公開的,推給‘二圣’!
當然了,‘推’這個字,似乎有些不妥。
猶豫了一下,胡寅幾乎是咬著牙出列下拜,然后顫抖出聲了:“陛下……臣……臣……”
“胡卿如何?”趙玖平靜的看向了這個年輕的儒學宗師,也是自己身前追隨時間僅次于呂好問、張浚的人物。
“臣……請陛下收回成命。”胡寅幾乎要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