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來(下)
不過,隨著這一日趙官家大赦天下,其人卻是再不猶豫,以河北流民的身份去做了一個送貨伙計,跟著一家東平府的客商往京東而去……這是正經客商,朝廷也鼓勵有產人士多使用、多雇傭流民,而這個仆從又半點破綻都無,竟是讓他一路平安到了東平府。
而此人到了此地之后,繼續安穩做工,備足了飲水干糧后方才不辭而別,最后趁著黃河封凍,成功過了河,到了博州聊城,進入了金軍占領區。
不過,這名喚做高益恭的燕地漢兒,卻沒有去尋自家主人秦檜,而是按照之前約定,直接來此處尋了早已經等著的另一人,卻正是大齊宰相洪涯。
且說,洪涯名為齊國宰相,實際上卻基本上只在位于大名府與濟南之間的聊城居住,乃是方便接受大名府金國貴人的指示,繼而再去指示黃河對岸偽齊國中諸人的意思。而即便是這個工作,放在以往,他偶爾還能去一趟京東那邊,跟劉豫、李成、李齊等人糊弄一下,但堯山之后,他根本就不愿意往京東那處死地挪窩了,甚至連濟南的家人宗族都早早接到了河北。
當然了,這個舉動在彼時尚在大名府算頭牌的撻懶看來,無疑是忠心之舉了。
然而,正如當日楊沂中、萬俟卨放此人北歸時戲謔的那般,如洪涯這種人,既然成了反覆之徒,沒了立場,那基本上就是順風倒、迎風飄了。
而這一次,趙宋官家在堯山大勝完顏婁室,海內震動,金國高層本身都起了些想法,何況是這些人呢?
故此,鄭億年之前南下,乃是洪涯、秦檜等人一力鼓動,金國高層雖然未必達成統一認識,卻有部分高層默許后,所行的一次投石問路之舉……唯獨這一投,對于金人高層而言自然只是真的扔出一個小石子過去,半點都無所謂的,但對于洪涯、秦檜等人來說,卻是報有極大期待的。
說句不好聽的,能在南面做富貴官人,誰愿意在北面廝混?
至于這個燕地漢兒高益恭,便是洪、秦二人心思縝密,早早想到鄭億年那廝到了南邊便一去不回頭這種可能性,提前做的一點布置。
&p;而現在,這種布置除了確定了鄭億年的畏縮與放棄之外,其實也并無多少用處……不用高益恭如何穩妥往來,又細細匯報,洪涯和秦檜早早便透過邸報知道了‘莫須有’一事,而如今更是早已得知‘事金人為宋奸者不在其列’之語。
但話還得說回來,饒是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可聽仆從回來親口重新匯報了一番,在聊城枯坐的的洪涯還是忍不住仰天長嘆,繼而坐臥不寧。
又等了兩日,不顧冬日寒冷,這位大齊宰相卻因為心下煎熬,忍不住親自帶著那高姓仆從,再度往大名府而來。
此時此刻,大名府窩著粘罕這只真老虎,昔日主人撻懶根本就如侵占了巢穴的野狗一般,一聲不吭,其余諸將也都各自俯首帖耳,而這副情形,更是讓洪涯有些無奈……他的權威、能耐,十層里倒有八層是靠著與撻懶的私人關系來維系,粘罕一日不走,他也如被捆縛住手腳的蜘蛛一般,一點伸張不得。
故此,只是與撻懶喝了一頓酒,勉力奉承安慰了幾句話后,洪涯便即刻轉身來尋此時正在大名府中的秦檜秦會之,然后讓高姓漢兒仆從當面重復了一遍他的見聞。
“果真無用嗎?”
最隱蔽的臥房之內,仆從退下以后,即便是如秦檜這種人物,也不由黯然一時,繼而攏手靠在了新壘的火炕之上。“南面那位如何這般決意?我竟還是有些不愿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