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榴彈怕水
“這是兩個根子,接下來便是內亂了……開國的段思平一死,其弟便聯合國中大族董氏篡了侄子的位子……”
“我知道兄長在想什么,但真不是一回事。”吳益喟然以對。“太宗是繼承太祖,雖有傳聞,但沒鬧出兵戈來,而且中間也沒有什么廢立之事……段氏是父子繼承了以后,被親叔叔聯合執政董氏發兵奪的位子,而且還引狼入室,董氏從此權傾朝野。”
“第一次內亂是叔侄相煎,第二次便是董氏衰落,高氏漸漸崛起了……大約百年前,高氏廢掉彼時的大理國主,重新將開國段思平一脈的后人扶了上去,而高氏起來以后,卻也成了權臣,而且比董氏更加專權,這你也看到了……
“第四次內亂,卻輪到高氏自家了……段氏那邊統續混亂,衰弱無力,高氏名為布燮(執政),實為國主,內外之政,全都是高氏自理,但高氏為了確保權威,也有兄死弟及而非父死子繼之事,時間長了便也有內里宗派之爭,而如今段氏國主段和譽是個有心的人,大約數十年前,他趁著高氏承襲的好機會,主動將大理南北的威楚府與統謀府分給了高泰明兒子,從此高氏南北兩宗并立……眼下的布燮是南宗高量成,已經執政二三十年了,但北宗高貞壽卻是高氏嫡長……”
“是也不是。”
“要害與核心當然是高氏南北兩宗之亂,誰讓高氏才是大理真正掌權之人呢?”
吳益遠遠看著下方那對叔侄侃侃而言。“但眼下的內亂,其實不止是高氏南北兩宗的事情,還有情,還有段和譽在位幾十年,勵精圖治,不失為一個妥當君王,結果卻天災人禍,內憂外患,始終不能振興大理,也始終不能動搖高氏權威分毫,以至于漸漸沒了意氣……如今非止是高氏內亂,還有段和譽因為德妃王氏去世心灰意冷,有心遁入空門,結果其諸子為高氏各宗挾持爭位的段氏內亂,還有大理幾年前兵敗越南李朝,國家內里被掏空,黑白蠻眼瞅著再起的大亂……這是內亂的總爆發!”
“不是千載難逢。”吳益再三搖頭。“我先在鴻臚寺三年,然后出使日本一次,又來調解大理、越南爭端,最后留在大理三年,反復來想,只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天下間,想安安生生過平穩日子,平平穩穩興盛起來才是最難的事情,所謂小國,亂象頻生,日漸頹喪,能活一口是一口才是常態……你這是在國中過慣了太平日子,才覺得是什么千載難逢!實際上,咱們國中這七八年的情勢,才是真正千載難逢!”
吳益還是搖頭以對,卻不愿意多說了……不是交情不夠,也不是嫌棄王世雄武夫出身,更不是要否定對方的言語,而是他知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沒有切身長時間接觸到這些小國的情狀,是不可能發自內心感覺到這一點的。
“貞壽,我聽宋人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咱們這般幾百年的大族,雖說有了一些不妥當的事情,可到底根深蒂固、枝葉繁茂,想要敗壞起來,總得家中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如今你為爭一口氣,居然引那位趙宋官家入局,豈不是要壞我高氏大局?”高量成立在玉璧側,滿臉無奈。
“便是保不住布燮之位,也不能讓你安生。”高量成終于冷臉。
“我若是不讓呢?”高量成也發起狠來。“我領南宗經營威楚幾十年,除非發大兵來取,誰能動我根基?大宋雖有百戰精銳幾十萬,可水土不服、道路艱難,不見得能把我掀了!”
高量成目瞪口呆,旋即強辯:“我還有鄯闡府(昆明)。”
“貞壽,你在引狼入室。”高量成壓低聲音相對。“大宋進來了,楊氏與黑蠻再起來了,于我們高氏到底有什么好處?只是徒勞失去鄯闡府而已……而且,時間一久,趙宋遲早吞并段氏,布燮之位也是白捱。”
高量成也只能冷笑。
“叔父!現在的局面是,你有威楚不假,但無論如何,將來最多也只可能保有威楚一府之地!而我原本只有統謀府,再怎么樣也不會更少……我憑什么不爭?”
“同族!同族!還引狼入室?說的好像這幾十年威楚與鄯闡有我們北宗一份一般!”高貞壽愈發不耐。“你們南宗處事,比北面的狼還要差上幾分,人家至少還能公平買賣,以禮相待,還能讓我二弟一路中了進士,點到知州,而你們南宗幾十年下來,卻只將我們北宗當成賊一般防范……南北兩宗,早就不是一家了!而這,全都是你以偏支出身偏偏要戀棧權位不去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