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練刀
徐鳳年真的撿起以往最不齒的武藝,但他學(xué)劍之前先學(xué)刀。
當(dāng)然是跟白發(fā)老魁學(xué)。
老魁本要離開王府去闖蕩江湖,早嚷著手癢了,要會一會那蹲著茅坑卻不怎么拉屎十大高手,等后頭九個都打過了,再去跟王老怪過招。
老魁最看不慣這老匹夫,天下第一就第一,裝什么第二,直娘賊的矯情可恨正啃著羊腿的老魁聽聞徐鳳年要跟他學(xué)刀,猖狂大笑,噴了一地的羊肉碎末,老魁見拎那把好的世子殿下沒有任何玩笑意味,丟了羊腿,滿是油漬的大手撫摸上青壯年時請高人勾入琵琶骨的猩紅巨刀,問了個問題:“憑什么爺爺要教你”
徐鳳年回答:“我讓徐驍去把那個用斬馬刀的魏北山請來北涼,與你過招。以后每年一個,直到我學(xué)成了刀。”
老魁贊了一句好大的手筆,抬頭望著徐鳳年,神情古怪笑問:“小子,告訴爺爺為何要學(xué)刀,北涼三十萬鐵騎還不夠你這小子耍威風(fēng)”
徐鳳年抽出繡冬,手指輕彈,咧嘴笑道:“那些人的刀槍,說到底還是別人的,我也得找把自己順手的。”
老魁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只是讓徐鳳年單臂提起繡冬,先站上半個時辰,刀身不能斜,否則就算把王老怪給請來,這個便宜徒弟都不收。結(jié)果,徐鳳年堅持到一個時辰后當(dāng)場暈厥,繡冬刀始終沒有傾斜,準(zhǔn)確來說,連顫抖都沒有。
老魁呆呆望著倒地不起的世子殿下,走過去捏了捏這小子僵硬如鐵的右臂,嘖嘖道撿到寶了。
接下來老魁并沒有傳授徐鳳年如何高深玄奧的招法,只是讓他重復(fù)四個枯燥動作,直刺,斜撩,豎劈,回掠。刺三千,撩三千,劈四千,掠四千。
老魁本以為這個鐘鳴鼎食慣了的公子哥起碼會問幾個為什么,可徐鳳年沒有,只是每日拂曉到僻靜院中開始練刀,每日深夜蹣跚離去,繡冬一刻不離身。這讓老魁很是郁悶,同時又產(chǎn)生好奇,徐鳳年表現(xiàn)出來的不僅是意志,還有相當(dāng)扎實的握刀功底,莫不是這世子殿下先前被軍中武將悉心調(diào)教過學(xué)了軍伍悍刀做防身術(shù)這段時間刻意刁難,讓徐鳳年練習(xí)乏味的握刀,一半是讓這個娃兒知難而退,天底下的刀法,沒有半步終南捷徑可走,另一半則是真心,練刀首要握刀,連刀都拿捏不住,那就不是用刀,而是被刀拖著走,即便拿到手一大摞的絕世刀譜,也只是耍些看似花團錦簇的花哨招式,一旦對敵,只有死路一條。
初日練刀恰好是大暑。
大暑過后是立秋。
徐鳳年始終光膀子練刀,一身錦衣玉食好不容易溫養(yǎng)出來的柔滑肌膚曬成了古銅色,愈發(fā)精壯,若添些傷疤,便可與行伍悍卒無異。
可刀法,遠(yuǎn)未入流。
白露秋分寒露后是霜降。
掠四千變成了掠六千。
徐鳳年終于開口問第一個問題:“刀是百兵之膽,大開大闔,講求雖千軍萬馬吾往矣,可這回掠是收刀法,怎么就偏要多練了”
老魁笑道:“世上不怕死的刀客太多了,可不怕死的刀客,最容易死,天下最厲害的回刀術(shù),也逃不掉一個掠字。哪有對誰都是刀取人性命的好刀法。爺爺?shù)拇蟮览恚际情愅醯钔廪D(zhuǎn)悠一圈回來路上想出來的,學(xué)著點。”
武庫那里有堆積如山的刀訣刀譜,可徐鳳年練刀第一天起,便沒有踏足被江湖武夫視作武學(xué)圣地的聽潮亭。
老魁對此甚是欣慰。
刀法一途,不比武當(dāng)山那娃娃師叔祖修習(xí)的天道,最緊要是滴水穿石,至于小成以后,如何相輔相成地揀選心法,內(nèi)外兼修,老魁不擔(dān)心這個,人屠徐驍有的是歪門邪道,問題在于錦衣玉食的世子殿下?lián)蔚玫侥翘?
立冬后,直到大寒,哪怕湖面結(jié)冰,徐鳳年都被會被老魁帶進湖底練刀,閉息時間越來越持久。刀法還是沒有登堂入室,卻先養(yǎng)出了水性。
近期,城外竟橫空出世了幾股游寇,就在堂堂大柱國眼皮底下叫囂作亂,這簡直是太歲頭上動土,可城中傳聞幾伙找死的匪徒都不是由北涼鐵騎踩肉泥,而是被一位帶猙獰面具的刀客給屠盡,城內(nèi)閑雜看客們在拍案叫絕后總要說上一句可惜那半年來無聲無息的世子殿下沒能看見,否則定要大大賞賜一番。至于那些個城內(nèi)權(quán)貴,則是個個摸不著頭腦,且不說那鬼祟刀客是何方人士那幾股流匪從何而來大柱國治下不可說路不拾遺歌舞升平,但要說如傳聞那般是北蠻竄入北涼的流民興風(fēng)作浪,打死都不信。
農(nóng)歷二十八,徐鳳年跟著大柱國前往地藏菩薩道場九華山,這一次要由行冠禮后的他來敲鐘。
卸甲下馬登山,夜宿山頂千佛閣,徐鳳年燈下抽空翻看龍虎山真人寄來的信,很厚。徐鳳年會心一笑,看到信上說黃蠻兒看到漫山遍野的山楂,就一捧一捧帶回師父修習(xí)居所,結(jié)果滿庭院都給堆滿,虧得在山上德高望重的真人不敢訓(xùn)斥,只敢好心解釋這山楂摘下后存放不久,最好等哪年下山再摘,結(jié)果差點被黃蠻兒拆了房子。
徐驍并未入睡,走入房中,瞥了眼燈下橫放桌上的繡冬刀,手中拿著另外一封家書,卻是次女徐渭熊寄回,大柱國苦著臉說道:“你二姐寫信罵了我一通。”
徐鳳年笑問道:“就因為我學(xué)武練刀”
徐驍坐下后嘆息道:“要是你再練下去,指不定她就要從上陰學(xué)宮跑回來當(dāng)面罵我了。”
徐鳳年不去看信,只是幸災(zāi)樂禍道:“她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