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東西南北
佛道兩教面紅耳赤爭執千年,就像形成了一座大泥潭,歷代兩教高人都不能免俗,或者激辯于廟堂,或者著書詆毀,一個個都要在這泥濘里去摸爬滾打上幾番,少有能那種后世公認能夠出淤泥而不染的,近百年以來佛門里出了一名西游取經的白衣僧人,才減輕了本朝三教排位以儒為先以道次之再以佛墊底的尷尬,可惜頓悟一說現世后,對白衣僧人和兩禪寺都是一個巨高大僧人曾經笑言佛道兩教之爭,就像村里兩戶老農搶水灌田,水源相同,但水量畢竟就那般多,誰多偷多搶多騙一些水放入自家農田,誰家的莊稼就收成更好,爭水嘛,自然要磕碰,先動口,說服不了對面,再動拳腳,實在不行,誰與亭長關系籠絡得好,就去讓手拿兵器的官家來殺人。
這自然是白衣僧人在自嘲之余,也暗諷了道教龍虎山親近朝廷,得寵于君王,自皇宮朝野往下至江湖市井,在歷史上發起多達六次的滅佛運動,白衣僧人以往兩次在道教祖庭金頂上獨戰十數位得道大真人,都是類似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勝出,說來奇怪,以往佛道十年一度的爭辯,即使有一方大勝,事后也要遭受非議無數,唯獨這從不話說盡的白衣僧人,贏得踉踉蹌蹌,連倨傲至極的龍虎山老神仙們也都只是苦笑,并無太多芥蒂,這些年倒是經常有一些龍虎山以外的真人引述攝取佛教義理,著作種種典籍抨擊對抗佛教,扛著書箱就去兩禪寺找白衣僧人理論,結果無一例外下山以后都不言不語,外人如何詢問,都閉口不談。
兩禪寺后山茅屋外,一大一小兩個光頭和尚在曬太陽。這里離禁地碑林太近,少有訪客,也就沒啥寺里那些濃重到掩鼻都遮不住的香火味兒,茅屋后有菜圃雞舍,前有兩棵桃花,歲數都不大,一棵絳桃是中年僧人女兒誕生時栽下的,后來他不知道哪里拐騙了個小笨蛋吳南北,又補種了一棵垂枝碧桃,后山背陰,桃樹長得慢,枝干扶疏,這會兒枝椏碧綠,小花骨朵兒遠稱不上豐腴。
每年兩個孩子生日,笨南北的師娘就會拎著菜刀,拉著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兩孩子去桃樹下,依著身高刻下痕跡,早先李東西身為女孩子,發育得早,個子竄得快,每次生日都歡快得像只黃雀,唧唧喳喳說個不停,還不斷去摸笨南北的小光頭,取笑他是個矮冬瓜,可惜風水輪流轉,當她步入少女,當他成為少年,李東西就不不樂意了,如今吳南北已經比她個子高,這讓李子姑娘有些惆悵吶,以后萬一笨南北長得爹那么高,豈不是得踮起腳跟才摸得著他腦袋了
小和尚今日無需給釋經,有天女散花頑石點頭風采的小和尚,估計是心疼東西的傷心,也跟著哭了起來。
整座廣場僧人盡悚然
被震撼得無以復加。
老方丈眼皮斂了斂,輕輕望向白衣僧人,后者笑了笑,道:“無妨,我這徒弟不去龍虎山便是,我去,師父,行不行”
老方丈微微一笑,本應該情理之中這次卻是天大意料之外地點頭道:“行。”
小和尚笨南北正了正袈裟衣襟,雙手合十,面朝背后高處便是大雄寶殿匾額的老方丈,低頭輕聲道:“小僧如果真的可以成佛,今日起卻也不想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