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為北涼披甲,因世子卸甲
陵州官場本以為在陵州吃癟的世子殿下這趟回王府過年,回來后十有都欠奉。
徐北枳嘆了口氣。
這會兒別說是你們這幫半吊子衙內,恐怕就是不可一世的燕文鸞出現,也得被正巧滿腹憤懣無處發泄的世子殿下說打就打了。
徐鳳年深呼吸一口氣,壓抑下翻涌殺機,面無表情說道:“滾”
那騎乘黃龍驃的權貴女子怒極反笑,“行啊,確實有些三腳貓功夫,本小姐頭回聽說陵州還有如此有骨氣的江湖人士,長見識了”
心愛坐騎橫死街頭的公子哥丟了個眼色給一名同伴,那一騎疾馳而去。
徐鳳年剮了眼馬背上的女子,然后跟徐北枳繼續前行。
徐北枳笑問道:“好受點了”
徐鳳年無奈道:“什么跟什么啊。”
徐北枳不再在他傷口上撒野,轉頭看到那些劍拔弩張的權貴子弟都收起了刀劍,放慢馬速,跟在后頭不肯離去,滿臉都是準備看天大笑話的狠戾玩味。徐北枳輕輕搖了搖頭。
一隊衣甲鮮亮的巡城士卒,在那名報信騎士的帶領下快跑而來,氣勢凌人。
徐北枳冷笑,這幫紈绔倒也不傻,知道對付那些武藝不俗的江湖高手,借官府的刀殺人才有效,而且沒有任何后顧之憂,省心省力省銀子,何樂不為。徐北枳看見白蹄烏的主人跟同伴同騎一馬,顯然還不滿意這陣仗,招了招手,跟身邊一人竊竊私語,后者又縱馬離去。徐北枳笑了笑,看來是要鐵了心斬草除根,再吆喝一些人馬過來圍剿,以防他們三人“狗急跳墻”后憑借身手逃離。應該是一撥心狠手辣的將種子弟,能夠搬動大批地方上的巡防士卒,說不定這座州城的巡防戊守大權就掌握在某一位父輩手中。陵州作為邊境將領含飴弄孫的養老好地方,雜號將軍多,勛品都尉多,兵痞子更多,當初經略使大人“無力”彈壓陵州胥吏之亂,一部分原因固然是李大人本身不作為,更重要是經略使大人是北涼難得的純正文官,對于那些手握實權的陵州校尉,就是真心想要管教約束,也一樣得耗費大量精力和人情。北涼文武失衡的格局,由來已久,士子赴涼,內外相爭,無形中又加劇了北涼的復雜局勢。
率先趕來的那隊士卒一個個躍躍欲試,手握刀柄,只等伍長大人一聲令下,就如先前董校尉家的千金所說,在陵州還真很少碰到敢惹是生非的江湖好漢,更別說是在戒備森嚴的州城里。黃楠郡有一位武學宗師坐鎮的蓮塘頃刻間灰飛煙滅,這個駭人消息已經趁著正月里的拜年傳遍陵州,更是讓那些陵州大小幫派戰戰兢兢,今年孝敬官老爺們的銀兩,不約而同都添了好幾成。伍長獰笑著抽刀,就要擒拿下這三人去跟周大人以及“董越騎”請功,才過完年,真他娘是個開門紅了。
街上熱鬧非凡,王綠亭跟孫寅跟在人流中,看到這一幕,王綠亭有些哭笑不得,猶豫著是不是要出去攔下那幫眼珠子長在屁股上的家伙,孫寅搖頭道:“再看看。”
王綠亭輕聲道:“剛才我跟你說了,殿下不是那種喜歡小打小鬧的人,而且這趟殿下之所以出門,是要見你一面,惹上這種麻煩事,我過意不去。”
孫寅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平靜道:“孫寅十四歲時就已經讀完該讀之書,之后你總問我在做什么,我現在可以告訴你。自古便有密不外傳的帝王術,用以治馭群臣。可我這兒有撰寫半部的長短正反經,可以揣摩、針對、繼而制衡帝王術。姚大家去京城之后,不是我不想去那天子腳下,而是去不得,一去就是個死,孫寅怕死得很。世子殿下的韜光養晦,我如何看不出既然他能讓你們黃楠郡四王由貌合神離變作徹底決裂,更是證明殿下如我那一晚與你夜話所講,選擇了那中策治理陵州。但是孫寅所求,哪怕是一個世襲罔替的世子殿下,仍舊給不起。孫寅與其違心賤賣所學,不如不賣”
王綠亭遺憾道:“你就不能學著委曲求全”
孫寅譏笑道:“那與經略使李功德有何異”
王綠亭趕緊閉嘴,老老實實作壁上觀遠處那風波,生怕身邊這家伙又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辭。
北涼貧苦,也許是由于破罐子破摔的破罐子都沒有幾只,光腳的歷來不怕穿鞋的,自古民風彪悍,對于械斗,那是司空見慣,也就是徐驍到來之后,才有所收斂,可骨子里流淌著的好斗血液,始終沒有淡去。此時出現難得一見的民與官斗,很多漢子都在喝彩瞎起哄,只是誰都沒有想到當一個穿著普通的男子走出后,別說什么雷聲大雨點小,根本就是雨點都沒了。那蠻橫無比的董家千金愣是被鬼附身似的,慌慌張張下馬,走到那男子身前,遠處旁人也聽不到說了些什么,只看到那男子神情冰冷,越騎校尉的千金竟然也不惱羞成怒,依舊局促不安站著,外人不知這邊狀況,董家大小姐的那幫狐朋狗友,一個個嚇破了膽,紛紛滾落下馬,如履薄冰。那伍長更是迅速收到歸鞘,帶著手下士卒嘩啦啦跪了一大片。原來陵州第二大實權校尉“董越騎”的女兒董貞,認出了這位男子是姓韓的陵州副將,在韓副將年前巡視軍營時,董貞恰好在附近逛蕩,遠遠看上一眼,只覺得這大叔氣勢凌人,便是她心目中在陵州只手遮天的的爹也遠遠比不上,只能從旁陪襯著。事后她聽父親小心翼翼說起過,韓副將隨同世子殿下一起進入陵州,那個從未在將軍府邸以外露面的世子殿下不用理睬,只要別跟他硬碰硬,殿下遲早就要自己夾著尾巴離開陵州,可這韓副將卻萬萬招惹不得,此人不但是槍仙王繡的師弟,武功蓋世,更是大將軍的貼身扈從,以后還要在陵州長久為官,這會兒陵州官場已經有“寧惹經略使不惹韓副將”的說法。董貞怎敢在這個堪稱無敵的傳奇男子面前耀武揚威,不過在她看來,折騰出這么大動靜,理在她這邊,再者她不覺得韓將軍會跟她一個晚輩女子斤斤計較什么。
只是當董貞看到那貂帽年輕人走到韓將軍身邊,低聲說了什么,而韓將軍竟然只有點頭的份,董貞頓時嚇得肝膽欲裂。
偌大一座陵州城,誰能如此對待韓嶗山
那人的身份哪里用猜想董貞第一個驚醒,重重雙膝跪地,其余紈绔子弟見狀,也是嚇得屁滾尿流,撲通撲通陸續跪下,大氣都不敢喘半下。
韓嶗山語氣生硬道:“都跪著,請人去讓你們家里官最大的,來領人,給你們五炷香功夫,沒人來,韓某人就直接擰下你們的腦袋”
董貞欲哭無淚,他們都得老老實實跪著,讓誰去請人
那貂帽年輕人輕聲笑道:“讓這幫兢兢業業給陵州老百姓做事的軍爺們去傳話好了。各位軍爺,趕緊的,騎上他們的駿馬,這樣的機會不多的,一匹馬就比你們全部家當值錢了。到時候這幫人隨便死了一個,你們身上的皮就得被人遷怒扒下來,不光是身上甲胄,皮肉也得少一層。”
那名伍長壯著膽子起身,有他帶頭,麾下士卒也猶豫著站起,徐鳳年對伍長說道:“我數過了,剛好多了你一個,你留下,其他人去報信。對了,跟他們長輩說一聲,當過武官的,都要一一披甲而來。”
董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垂首時眼神驚懼又怨毒,這都快小半炷香沒了。遠處,越來越擁擠的街上眾人只瞧見那個應該來頭很大的貂帽年輕人,摘下了巡城伍長的腰間佩刀,然后安靜蹲著,橫刀在膝。
這讓看客們大失所望,前些年見慣了聽多了四位陵州惡少的跋扈行徑,按照常理,天下烏鴉一般黑,比拼靠山比拼家世最終勝出的膏粱子弟,不是應該往死里拾掇那些輸了的可憐家伙嗎否則和和氣氣的,也配當個陵州紈绔王綠亭好奇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是要殺雞儆猴,讓這些人所在家族里的陵州官員服軟低頭可照目前情形看,不像是要真的殺人啊。如果真要等到那些官員到場才殺,那也只能殺個口服,很難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