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書生和砧板
正從尸體上拔箭的王東林騰出手抹了抹嘴角口水,結果一臉血腥。
徐鳳年閑來無事,親自駕駛慕容桐皇所乘坐的馬車,三駕馬車緩緩前行。當下三名馬夫,分別是世子殿下,槍仙王繡之女,老劍神李淳罡,這支馬隊,實在是令人發指
與袁猛碰面后,這名武將動作盡量柔緩地將慕容梧竹交給世子殿下,撓撓頭咧嘴笑道:“都殺光了,沒留活口。”
慕容梧竹見到袁庭山割人頭顱的手法后原本已經暈厥,稱得上不幸中的萬幸,可惜被軒轅家族騎士撿到馬背后一陣劇烈顛簸,驚醒過來,那一支楊柳小蠻腰差點活生生折斷,疼得滿臉冷汗,被陌生公子哥溫暖雙手捧著接回馬車后,只知道前途未卜,迷迷糊糊,不敢抬頭。
慕容桐皇不去看姐姐,主動掀起簾子,望著那個寬闊背影,冷冷問道:“去劍州”
徐鳳年沒有轉身,點頭道:“去龍虎山,順道見識見識江東軒轅。”
慕容桐皇問道:“你到底是誰,明知道這些騎士是軒轅家族的傀儡,你還敢殺”
徐鳳年微笑道:“我啊,姓夫,夫子的夫,名君,君子的君。”
慕容桐皇冷笑著松開簾子,眼不見為凈。
慕容梧竹躲在車廂內,強忍著疼痛,怯生生道:“謝公子救命之恩。”
幸虧徐鳳年耳朵尖才聽得到,笑道:“按照江湖規矩,小姐你得以身相許才行。”
慕容梧竹錯愕后,兩頰通紅。
慕容桐皇看在眼中,眉頭緊皺,姐姐看到他這個表情,馬上噤若寒蟬,臉色雪白。
徐鳳年哪壺不開提哪壺,嘮叨問道:“軒轅家族抓你們作甚你們姐弟手無寸鐵的,總不至于跟這么個武林中能排前三甲的世家結仇吧還是說哪位軒轅公子貪圖你們美色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慕容桐皇默不作聲,嘴唇緊緊抿起,陰冷而堅毅,與嬌柔軟弱的姐姐形成鮮明對比。
以世子殿下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仍然想不到會是軒轅家的老祖宗看上了這對玉璧。慕容梧竹都能做老家伙的曾孫女了,老牛啃嫩草啃到了極點。徐鳳年招招手,對袁猛說道:“領五十騎去賀州刺史府,把這里的情況說上一聲,如果老家伙跟你打馬虎眼,你就直接把褚祿山搬出來,再不行的話,他媽的,就只好我親自出馬了。”
袁猛領命而去。
慕容桐皇臉色終于變作跟姐姐一般無二的毫無血色,顫聲道:“你是北涼褚祿山的手下”
徐鳳年都有些嫉妒這死胖子聲名遠播大江南北了,沒好氣道:“放心,褚祿山不會動你們。”
確實,按照祿球兒的脾性,哪怕是世子殿下的一條狗,這個胖子都能當親生爹娘供奉起來。
只不過不知內幕的慕容桐皇能放得下心落在褚祿山手中與那軒轅老變態手中,不是都一樣悲涼凄慘嗎他將匕首交給姐姐,冷聲道:“沒了匕首,知道你沒勇氣咬舌自盡,這是最后一把,藏好了”
慕容梧竹顫抖著接過匕首,低下頭不敢正視慕容桐皇。
車隊駛入賀州邊境的知章城,其實世子殿下這邊路引官碟一應俱全,只不過出示與否就看心情了。徐鳳年仰頭看著城頭,這座城池在春秋硝煙中不幸被徐驍屠城過,十戶不余一戶,只比襄樊略好。徐鳳年漠然駛入城門,雖說身后只有三十多輕騎護衛,但城門校衛已經沒那個膽量去當難纏小鬼,跟誰過不去都行,就是不能跟軍旅悍卒過不去,碰上有背景后臺的兵痞,不被狠狠剝下一層皮才叫怪事。徐鳳年之所以對這座知章城記憶深刻,慘絕人寰的屠城還是其次,最主要是這里出了一位徐驍年輕時最佩服的讀書人。
姓荀名平,很簡單的名字,甚至不見于任何正史。沒有任何詩賦傳世,沒有任何風流韻事供認茶余飯后。
但徐鳳年卻知道當年這名把老首輔論辯得嘴唇發青的年輕士子,是太安城里最有遠見的讀書人,在那里,頭回入京的徐驍,還不是國師的楊太歲,與學貫儒法辯才非凡的國子監學士荀平相逢,荀平尚未及冠,卻接連給先帝上書兵事疏取士疏術數疏等足足二十一疏,可惜全部石沉大海,當時只是最不出彩皇子的當今天子,三顧國子監,引為智囊,最終被清流攻訐,退居老家知章城,春秋亂世中,荀平替現在的皇帝陛下背了個天大黑鍋,被腰斬于城內鬧市口,當時還是西楚治下的城內百姓,分取荀平血肉歸家烹食。
那一年,他年僅二十四歲。
當年的二十一疏,現在已經悉數成為治國綱領。
徐驍常念叨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讀書人對他說過的一句話:“讀書人只會錦上添花,武夫才能給老百姓雪中送炭,春秋九國,就是一塊大砧板,徐驍你把自己當作屠夫就行,別做其它事情,只要剁人,剁人再剁人,一路剁過去,就能剁出一個太平盛世了。”
徐驍就是這么干的,于是成了王朝內唯一的異姓王。
而荀平卻沒有機會去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