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封侯虎
原本應該坐鎮后方的閻震春老將軍這是要身先士卒立即就有幾位心腹將領出面阻攔,閻震春握起那桿伴隨自己征戰多年的長槍“蘆葉”,搖頭道:“勝了,多半已是此生最后一仗,總不能站在這里看著,輸了,更是最后一仗,怎能死在逃亡途中。”
閻震春此話一出,那些將領都無言以對。
大軍前壓,大旗向前。
敵方兩萬輕騎亦是如此。
閻震春領兵三萬,逆風,西楚騎軍兩萬,順風。
雙方馬蹄下不存在優勢坡度,也無步卒方陣。
此處地域遼闊,可以展開足夠寬度的鋒線,也可以分批次投入騎軍,因此可以說,敵對雙方的騎軍主將,指揮才華可以得到圓滿的展現,而騎軍戰力更可能得到完美的體現。
這是一塊誰弱誰輸、誰退誰死的絕佳戰場。
沒有半點僥幸。
幾乎同時,兩聲號角像是遙相呼應地驟然嗚咽響起,雄壯而悲涼。
如出一轍,雙方第一橫排騎隊展開沖鋒后,沖出大半個馬身的距離后,第二排就隨即發起兇猛沖鋒。
每一排戰馬體格和馬步間距都幾乎相同,這才能夠絲毫不影響到每一個后排騎軍的沖鋒速度。
雙方橫向鋒線長度相當,但閻震春的騎隊因為人數相對占優,縱深更大。
數騎突兀出現在兩軍沖鋒的遙遠側面,寥寥幾騎,無關大局,人馬都不曾披甲,其中就有那個跟隨裴閥子弟裴穗一起登上洛虎丘山頂烽燧的年輕人,謝西陲。
也正是這個籍籍無名的西楚寒門子弟,有膽子在曹長卿孫希濟這些大人物面前,指點江山,被曹長卿笑稱為“謝半句”,這個年輕人將整個西楚復國的經略大計,簡明扼要歸結為“挨打”和“打人”兩件事。
事實上,整個北線之事,都由謝西陲一言決之。
從櫆囂軍鎮在最后關頭的奪取,到之后的誘敵和夜襲,再到圍而不攻,以此吸引離陽朝廷主動把閻震春騎軍引來散倉,直到此時此刻遠遠地袖手旁觀。
都出自此人的謀略。
一名坐在馬背上要比謝西陲高出一個腦袋的中年壯漢沉聲問道:“謝將軍,真的不需要馬上動用藏在后邊的三千重騎兵真的不需要傳令下去要他們披甲上馬閻震春的三萬騎兵可不是軟柿子”
謝西陲嘴唇抿起,搖頭道:“重騎的動用,太快或者太慢都沒有意義。”
謝西陲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說道:“而且,死兩名輕騎,比起死一名重騎,還是賺的。甚至可以說,三千重騎除非是一出則勝,如果明知投入重騎也無法改變頹勢,那么那兩萬輕騎可以拼光,用作打散閻震春騎軍的精氣神,這場仗就算結束。否則我寧肯輕騎一個不剩,也會帶著重騎后撤,應對下一場騎戰”
壯漢瞥了眼這個年紀輕輕在離陽朝野肯定名聲不顯的己方統帥,笑了笑。
此人出生于大楚王朝開國皇帝的龍興之地,那里曾經有著“十里四諸侯”的美譽,大楚太祖稱帝之后,封將侯一百六十余人,那一地,多達四十六人
那里有著家家戶戶為新生兒縫制布制“封侯虎”的習俗,寄托了對那句古話“幼虎雖未成紋,卻有食牛之氣”的美好期望。
但是這個名叫謝西陲的年輕人,絕非那些戰功顯赫的將侯后代。
不過這都沒有關系,因為他是曹長卿的唯一弟子。
謝西陲一直冷眼旁觀著戰局態勢,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后,身邊壯漢和幾名男子都已滿頭汗水。
謝西陲抬起屁股,伸長脖子看了幾眼,嘴唇微動,喃喃自語。
還是等待。
幾名都曾參加過春秋戰事的漢子都開始滿臉焦急。
戰場之上,己方陣亡了五千騎,閻震春也死了六千多。
這在無人撤離戰場更沒有一方敗退的戰場上,相比總數,如此巨大的死亡人數,并且依舊死戰不退,簡直就是駭人聽聞。因為有騎軍參與對峙的戰役,真正的傷亡,往往是在一方潰敗撤離之時,那個時候大規模陣亡才會真正驟然劇增。
那名汗流浹背的壯漢扯了扯領口,然后一拳重重在馬背上。
謝西陲依舊面無表情。
壯漢看了眼天色,輕聲道:“謝將軍,這么以命換命,我們會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