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吳家百騎赴涼州
安安靜靜坐在對面的女子一言不發。若是姿色出彩的女子如此嫻靜,可以被男子看做靜如蓮花,可惜她長相平平,落在旁人眼中,也就只能算是刻板無趣了。
跟她同桌的年輕人好像從不覺得眼前女子乏味,自顧自說道:“翠花啊,咱們離開家后一路從北走到南,再從東南走到這西北,都走了不下一萬里路嘍,可我是天天吃你腌制好的那壇子酸菜,真的是有那么一丁點兒想去稍微換個口味了,真的,我就只是有那么些許的念頭?!?
名字俗不可耐的女子一本正經開口道:“要不做個酸菜尖椒”
年輕人一臉苦相道:“那不還是酸菜嗎,可我也不能吃辣啊?!?
女子很用心思考了片刻,問道:“酸菜燉肉”
年輕人咽了一下口水,為難道:“好是好,可咱們買不起肉啊。”
女子淺淺淡淡哦了一聲,就再無下文。
這不是她想去動腦子的問題,那就不去想,她一向如此。
年輕人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習慣成自然了,其實酸菜他也沒吃厭煩,只是她不喜歡說話,他就是找個讓她陪自己說話的由頭而已。
吳六鼎覺得他這輩子都不會吃膩酸菜的,從第一天見到她,吃過她的酸菜,就從不懷疑這件事。
畢竟那時候她腌制的酸菜,也不難吃,就是真的比較難入口,可那之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十多年來,她的手藝總歸是越來越好,越來越嫻熟。
在吳六鼎這位吳家劍冢的當代劍冠看來,天底下沒有比這更讓他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練劍,立志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那是家族和父輩的要他做的事情,既然是必須扛起的責任,他不躲避,也很努力。
但喜歡吃酸菜,是他自己選的。
兩件事,不分大小。
一口一口喝著茶水,吳六鼎問道:“翠花,咱們真能在這里遇上咱們家那一大幫子的爺公叔伯姨嬸”
翠花輕輕點了點頭。
吳六鼎扳著手指頭自言自語道:“張老哥,老喜歡吹牛皮,這回見著他也一定要躲得遠遠的,否則他嘮叨起來真是唾沫滿天飛。岳小叔,成天想著從我這里拐走那后半部北冥劍訣,咱也不搭理他,省得他徹底走火入魔。納蘭大姨,小時候總喜歡拿胸脯擱在我頭上,還騙我說是因為她走路累得慌,真是沉啊咱們離家前,還跟我說找媳婦就按照她的模樣找,準沒錯,可我雖說沒這想法,但是咱們倆走了這么長路,可還真沒遇上幾個比納蘭大姨好看的,當然,只是眼瞅著比她胸脯分量相當的,倒是有幾個,不過身材比她差了十萬八千里”
翠花“看了一眼”吳六鼎。
有劍氣
完蛋了,估計大半個月連酸菜都吃不上了。
吳六鼎咳嗽一下,趕緊亡羊補牢地轉換話題,“還有那謝老伯和崔大光頭,也都不啥正經人,一個非要認你做女兒,一個分明不喜歡吃酸菜,每次都要變著法子從你這里順手牽羊幾壇子,翠花,咱們都離他們遠點。”
吳六鼎一個一個數過去,“說到在咱們家做鄰居的周蓮池和謝承安,我就來氣,一個戾氣奇重,恨不得拿劍砍死天下人,一個好像覺得天下人都欠他幾百萬兩銀子,我就納悶了,這兩個家伙怎么不砍死對方一了百了。”
“不過褚嬸嬸和公孫爺爺,都算是實打實的好人,就是跟你一樣,不怎么喜歡說話?!?
“那個被我取了個娶劍老爺爺綽號的赫連劍癡,不算好人也不算壞人,我曾經問過老祖宗他的來歷,不過老祖宗沒說,不過應該是位在咱們家都很難找到對手的高手,老祖宗跟他比劍術也就是略勝一籌,至于談論劍道,老祖宗也要望塵不及,反正我奶奶說過一次,那位老人對劍道的見解,雖然我一直聽不太懂,但應該能超出當世一百年?!?
“至于那個姓竺的魔頭,要不是他劍術確實厲害,否則我都不樂意說他,真不曉得這么個壞透到骨子里的陰險小人,才四十歲出頭的家伙,怎么就給他練出那么一手玄妙劍術,竟然能讓老祖宗都憎惡其人卻不得不稱贊其劍?!?
吳六鼎喋喋不休在那里自說自話,很快就喝完一壺茶,喊著讓店伙計往茶壺里添加熱水,那伙計聽見了卻假裝沒聽見,靠著廊柱偷懶,眼珠子恨不得都掛在一名妙齡女子的胸脯上,吳六鼎喊了兩次也就只能作罷,看著翠花忍不住問道:“你說這次把這么多人松開禁錮,甚至連竺魔頭這樣的邪魔都給大赦了,允諾他們在北涼邊境上搏命,用作換取一線徹底離開吳家的機會,老祖宗的做法,是對是錯”
翠花面無表情,也無動靜。
吳六鼎嘆了口氣,又問了個問題,“翠花,你說這百來號劍士,加起來的話,比得上兩百年前咱們吳家九位老祖宗的實力嗎”
翠花總算開口說話,“一劍加一劍,不等于兩劍的威勢,能有一劍半就很了不起。當年趕赴北莽的吳家先祖,那九劍,是不惜未戰之前就已有半數人身陷必死之地的巨大代價,才構造出了那座記載于不知名古譜上的劍陣,威力無匹,就算當今天下由桃花劍神鄧太阿領銜,加上王仙芝大徒弟于新郎,太安城祁嘉節,棠溪劍仙盧白頡,龍虎山齊仙俠,湊足九人,哪怕境界比拼,已經超出吳家九位先祖太多,可就對陣數萬騎軍的殺傷力而言,未必能超出太多?!?
吳六鼎其實聽著沒怎么上心,但是能讓翠花一口氣說這么話,他就很意外之喜了。
翠花顯然已經看穿他的心思,很快就像是繼續去修煉閉口禪了。
吳六鼎唉聲嘆氣,手心摩挲著下巴上的胡渣子,“別說天下第一劍客,我這會兒恐怕前五也談不上,前十都有點懸乎,可老祖宗就來了這么一出大陣仗,我都不好意思拉著你湊上去。翠花啊,我當下很憂郁啊?!?
最后一句是當年在太安城小宅里,那個蹭吃蹭喝還厚顏無恥蹭住的溫不勝經常說的一句話,其實吳六鼎還漏了“襠下”兩個字,只不過吳六鼎一次有樣學樣后,就兩三個月吃不上酸菜了,那以后就只敢說當下而不敢說襠下了。
翠花不愿意說話,吳六鼎也有些莫名的感傷,一時間他這個沒劍的吳家劍冠和桌對面正背著“素王”的女子劍侍兩人,都沉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