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就在那里!
此時,洪敬巖的柔然鐵騎一如之前,即將先行到達幽州城外,卻注定不參與攻城。
這當然也意味著武備更勝臥弓城的鸞鶴城,馬上就要迎來一場死戰。
整整屯兵五十萬的北莽中線,在那頂帥帳中,一個胖子繞著北涼沙盤繞著走了一圈又一圈。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位南院大王到底在自言自語個什么。
董胖子走到了沙盤上西域附近,停了一下,繞到薊州那邊,又停了一下。
在看到北涼西蜀之間的地帶,也停了一下。
他最后走到桌子中央,雙手扶住桌面,輕聲道:“葫蘆口臥弓城一日被破,現在整個中原肯定都在罵你們北涼是坨狗屎,罵你們徐家鐵騎是吹出來的雄甲天下”
董卓習慣性上下牙齒敲了敲,“我知道你肯定沒有躲在清涼山,你有三個選擇,打通了流州以西,去跟西域爛陀山上那些和尚打交道,或者去西蜀邊境,低聲下氣跟陳芝豹約來一場面對面的交易,替北涼做筆割肉的買賣,再要么就是去薊北的橫水銀鷂,幫幽州收拾離陽新君送給你的爛攤子?!?
這個胖子自顧自壓低聲音在那兒叨叨不休,“去西蜀,我可管不著,去薊州的話,那兩萬因為衛敬塘沒討著半點便宜的末流騎軍,肯定不夠看嘛萬一是去了西域,就真讓人頭疼了,難道我還能專門為你安排一位持節令或者是大將軍,親自帶著幾萬大軍在那邊守株待兔我樂意,別人也不樂意啊”
董卓又開始繞著桌子轉悠。
“要不然拋一枚銅錢,猜有字沒字”
“這哪行啊,軍國大事豈能兒戲”
“就是就是,董卓啊,你今兒可是南院大王了,做事情,得慎重吶?!?
“嗯有道理咦你們還傻愣著干啥,趕緊的,給老子拿枚銅錢過來”
當離陽王朝西北第一雄鎮虎頭城在一千余座投石車的密集轟砸下,距離虎頭城并不算遙遠的北涼都護府上下,還是有條不紊地快速運轉。都護大人甚至還有“閑情逸致”跟人在一座囊括幽河薊三州地形的沙盤前,抽空關心鸞鶴城馬上就要全面展開的戰況。如果說對于鸞鶴城的風吹草動,幽州軍還不當一回事,只當作地方武將不顧全局的意氣用事,但是有資格站在都護府大堂的家伙,都清楚褚都護是起了濃重殺心的,如果不是還沒有離開此地的徐渭熊說了一句,褚祿山真的已經懶得管燕文鸞會不會顏面掃地,都已經派人前往鸞鶴城交接邊防了。為此身在涼州防線的步軍副帥顧大祖就已經跟褚祿山紅過臉了,周康在內許多大將也迫不得已當過了和事老。
褚祿山站在沙盤前,雙手十指交叉在腹前,輕輕拍打手背。
不僅僅是軍事才華厚薄的關系,所站位置不同,也會影響沙場將領的思考方式。
將才和帥才,一字之差,看似咫尺之遙,但實則云泥之別。
徐渭熊坐在椅子上,膝蓋上蓋了一條厚重毯子,袁左宗在場,齊當國也在。
很有意思,雖然各不同姓,但都是“一家人”。
徐渭熊望著沙盤輕聲道:“按照臥弓城的雙方戰損來看,就算楊元贊的攻城方式很中原,葫蘆口一樣還是能以四萬多人,拼掉十五六萬甚至更多北莽大軍。畢竟這葫蘆口是越打越難的,只不過雙方頂層武將都心知肚明,霞光城會是一個轉折點。打下霞光后,一旦幽州門戶大開,北莽就具備更多的戰術選擇,是騎戰是步戰,是圍點打援,還是專門針對幽州有限騎軍,或是干脆舍棄幽州城池,一門心思策應他們的中線主力大軍,都可以?!?
齊當國低聲道:“要是北莽一開始就咬鉤,全力攻打流州就好了,他們的糧草補給線就會出現很多漏洞。”
徐渭熊搖頭道:“真要打流州,那就不是補給線的問題了。董卓和那位太平令有足夠本事把他們的補給線變成魚餌,反過來引誘我們上鉤。”
袁左宗點頭道:“百萬大軍全線壓境,可以說北莽半座南朝都在為前線補給順暢而在割肉,事實上不光是南朝故塞龍腰兩個邊州大出血,出動了不下百萬頭牛羊,橘子河西兩州也早就開始動了。隨著北院大王拓拔菩薩解決了后院風波,開始帶兵南下流州,北莽已經等于用舉國之力來打這一場惡仗,我們就算有心奇襲,也已經不可以稱為襲了?!?
視線一直在沙盤上“胡亂”逛蕩的褚祿山,突然盯著葫蘆口某地不動,自言自語道:“要不然”
齊當國是根本聽不懂。袁左宗是在沉思,快速權衡利弊。
只有徐渭熊直截了當否決道:“不行,太冒險了。這跟我們北涼最初的策略是嚴重相悖的”
一頭霧水的齊當國轉過頭望向同為大將軍義子的袁左宗,后者輕笑道:“葫蘆口真正的存在意義,除了表面上的損耗北莽兵力,還有更深層次的特殊含義,葫蘆口得天獨厚的地域縱深,不光是帶給幽州的,也是帶給整個北涼的。當時義父和李先生做了最壞打算,設想涼州被破,那么有三條退路,一條是率軍退入西蜀,坐蜀地而靠南詔,這是上策,現在第二條是經如今的流州進入西域,但這是下策,在西域我們畢竟沒有穩固的根基。第三條中策的退路,就是死守幽州西和北邊的葫蘆口,有必要的話,把河州薊州都握在手里,不管那離陽朝廷的感受,我們北涼強行再度把橫向戰線拉出一條來這條策略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把葫蘆口當成中原的襄樊城?!?
袁左宗指著葫蘆口,緩緩道:“都護大人是想在葫蘆口來一場出其不意的大戰,讓我或者是周將軍領精銳騎軍冒險奔赴葫蘆口,先把楊元贊的西線大軍一口吃掉。如此一來,本就兵力不足的涼州和流州就會愈發勢如累卵。但是如果能夠僥幸成功,風險大,好處當然也很大”
徐渭熊沉聲道:“世上沒有僥幸一說我們賭不起,北涼也沒有到非賭不可的地步”
齊當國偷偷露出個你好自為之的表情,袁左宗淡然一笑。
褚祿山想了想,說道:“我們北涼最壞的打算,說到底就是拼光了老底子,也要北莽交出六十萬以上的兵力,這不難?!?
恐怕換成別人來說這種話,哪怕是北涼騎軍副帥周康,都要惹人腹誹一句這牛皮不怕吹破天啊,可是褚祿山來說,還真就能讓人愿意真心相信。
始終十指交叉的褚祿山微微彎曲了其中一根手指,點了點薊北方向,“衛敬塘總算良心發現,沒丟棄橫水城,正因為橫水城還在,才能讓郁鸞刀沒有淪落到拿那一萬幽州騎,去攻打那座差一點點就被薊州雙手奉送給北莽兩萬人的銀鷂城。現在局勢其實還算好了,顧劍棠好歹沒明著跟北莽最西邊的邊軍嚷嚷哥們,你們趕快去打幽州吧,別總跟我大眼瞪小眼成天含情脈脈了,你們走了,我顧劍棠保管啥都沒看見。還有,離陽那位趙家天子還沒有讓戶部下令準許北涼百姓更換戶籍,沒有讓河州等地像個花魁似的開門接客,不收咱們北涼的銀子,還倒貼”
袁左宗輕輕咳嗽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