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北涼扛纛之人
耶律楚才坐直腰桿,松開那只手心布滿猩紅血跡的手掌,看著那些洪敬巖身后那些精悍異常的柔然鐵騎,哈哈笑道:“你們這些柔然山脈里跑出來的蠻子,攤上這么個沒膽子的主子,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將來戰功是別想了,只不過倒也不怕會戰死沙場”
幾名柔然鐵騎千夫長眼神不善,蠢蠢欲動。
洪敬巖抬起手臂,阻止了那些千夫長的拔刀動作,雙手輕輕握住戰馬韁繩,眺望遠方,微笑道:“耶律楚才,不得不說,你比你那個滑不留手的姐夫差遠了。他啊,也就是比你這個蠢貨小舅子差了一個姓氏,真是可惜。”
耶律楚才不知為何驟然間平靜下來,轉頭看了眼南方的廝殺,又看了眼相比之下十分安詳的北方。
這名如洪敬巖所說天生就高高在上的年輕武將,年紀輕輕就當上萬夫長的北莽后起之秀,臉色平靜地對洪敬巖說道:“我不用你救,但是我求你一件事,洪敬巖,你能帶走多少名董家騎卒就帶走多少,你如果答應,先前我所說的混賬話,我在這里跟你道歉。”
沒有急于給出承諾的洪敬巖好奇問道:“那你”
耶律楚才眼神堅韌,有著草原兒郎最熟悉不過的偏執,“我姐夫說過,做生意要舍得本錢。我會去跟隨你的四千柔然騎軍廝殺到最后,我這條命能讓你救多少董家騎軍,你洪敬巖看著辦,如何”
洪敬巖瞇起眼眸,終于還是緩緩點頭。
耶律楚才臉色漠然地撥轉馬頭,背對洪敬巖,輕聲說道:“我是將死之人,有些話說了,你也別遷怒其他董家兒郎,歸根結底,你今日不愿親自出手,不敢殺那個齊當國,還不是怕以后在戰場上被那個年輕藩王追著殺不過我覺得如果換成拓跋菩薩站在這里,一定會出手。”
洪敬巖眼中剎那之間掠過一抹冰冷殺機。
但是最后洪敬巖笑道:“你放心去死,說不定我會親手幫你報仇。”
耶律楚才,慷慨赴死。
策馬前沖的途中,他笑了,這個年輕人想起了姐夫身邊那個叫陶滿武小丫頭,想起了她經常哼唱的一支曲子,他曾經嘗試著跟著小丫頭還有他姐姐一起哼唱,卻被姐夫笑罵成比戰馬打響鼻還難聽,在那以后他就悻悻然不再為難自己了。
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回。
春風今年吹,公子歸不歸
青石板青草綠,青石橋上青衣郎,哼著金陵調。
誰家女兒低頭笑
黃葉今年落,一歲又一歲。
秋風明年起,娘子在不在
黃河流黃花黃,黃河城里黃花娘,撲著黃蝶翹。
誰家兒郎刀在鞘
耶律楚才望了一眼手中那把已有兩處裂口的戰刀,抬頭后大笑道:“大雁去又回,公子我今年不歸了”
他身后遠處洪敬巖那一騎,和兩千柔然騎軍仍是巋然不動,洪敬巖不在意一個死人的臨終遺言,但是他無比在意那個死人的那句無心之語。
換成是拓跋菩薩,今日必然殺齊當國。
當初徐鳳年出竅遠游北莽,途經柔然山脈,在那塊金燦燦的麥田里,他洪敬巖那次避而不戰。
當時洪敬巖堅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他想要武道和天下兩物一起成為囊中之物,缺一不可,他要熊掌魚翅兼得,要比拓跋菩薩走得更遠,走得更高,無論是江湖還是朝堂,所以沒有必要意氣用事,跟一個必死之人兩敗俱傷。
只是洪敬巖沒有想到,那個本該隨著徐鳳年死在王仙芝手上便會自動解開的心結,在王仙芝那個武帝城老匹夫竟然沒能殺死姓徐的之后,越來越阻滯自己的武道境界。
洪敬巖輕輕呼出一口氣,天生雪白一片的那雙詭譎眼眸,怔怔望著蔚藍天空,萬里無云。
這位曾經被北莽視為最有希望超越拓跋菩薩的大宗師,在心中告訴自己,砥礪心境,就從殺你齊當國做起吧。
洪敬巖收回視線,轉頭對那幾名千夫長發號施令。
要他們兩千騎救出那三處中最小戰場上僅剩千余人的董家騎軍,然后就直接返回駐地。
雖然不理解,但是天生服從軍令的柔然鐵騎依然聽令行事,開始沖鋒。
繼續耐心眺望戰場動向的洪敬巖猛然皺了皺眉頭,然后自言自語道:“果真是天人感應,可見我賭對了。”
洪敬巖轉頭望向東方,嗤笑道:“徐鳳年,你處處跟天道作對,天命在我不在你啊。”
洪敬巖輕輕勒馬,緩緩前行,臉上笑意無比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