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 東港專為貴人開辟的一處泊灣。 一面巨大的遮陽傘下,黛玉看著尹子瑜安慰道:“你且寬心,伯父臨走前已經交代,等令伯娘一家來后,遣送至北面,安頓好屋宅田地和基本的糧米夠嚼用即可,不必犯愁。” 得知賈薔在京城成為攝政王,操持天下權柄后,就再無牽掛擔憂,拍拍屁股隨林如海一道回京了。 如今發現將來怕是跑不了一個皇貴妃,就不管了,回京盡孝去了。 卻將難題丟給了尹子瑜…… 黛玉見之也嘆息道:“很久之前,他就與我說過,宮里那把椅子雖至尊至貴,可也至邪至魔。多少蓋代豪杰,無雙英才為了那個位置成魔。即便坐了上去,若守不住本心,也會成為皇權的走狗。原我并不信,可看了這么些,就愈發信了。如今我擔憂的是,他會不會也……” “瞧你得意的!” 尹子瑜聞言啞然失笑,落筆道:“那就是造化弄人了,又豈是擔憂就能……” 勸人,都是這樣勸的么? 尹子瑜笑了笑,落筆道:“大徹大悟的是化外之人,況且即便是化外之人,也多做不到這一點。罷了,勞你這般相勸,我也不好再執迷不悟。造化如此,非我等之過。” 金釧、南燭兩大丫頭站在一旁侍奉,看到黛玉和尹子瑜如此和諧,又都如此清麗無雙不似凡間俗人,連她們都對賈薔的福氣嫉妒起來…… 黛玉自然不會看不到一艘大船自海上而來,緩緩停泊靠岸。 船上所載之人,對家里而言,并非貴客。 更何況如今家里,已經有了化家為天下的跡象…… 不遠處,齊筠乃至其祖父齊太忠、江南九大姓中的三位家主也在。 …… 一隊德林軍先行下了船,警戒四周,并與港口碼頭上的德林軍交接印信。 未幾,以二韓為首的諸多前朝廷大員,緩緩的被押下船來。 齊筠也只是躬身一禮,隨后就讓人引著他們去了已經與他們準備好的地方。 待看著一群老人有些步履蹣跚的離開,其家人們多申請倉惶,齊筠輕輕一嘆。 齊筠搖頭道:“都是當世名臣,治國大賢。內陸新法推行,的確是富國之法。可惜,他們妒賢嫉能,容不下王爺。希望等他們在島上多看些時日后,能悔悟過來。” 齊筠聞言也只是笑了笑,未多做分辯。 等再過上二三年,到時才會知道,甚么叫天翻地覆般的變化,甚么才是真正的富強。 未幾,就見尹家一眾二三十號人,自船上下來。 同時哭的,還有尹江、尹河、尹湖、尹海四人的孩子…… 當然,也許因為她們看到了尹子瑜。 十名女衛上前,將尹家大房自秦氏起,一并引向了遮陽傘附近。 待秦氏并諸多大房人滿面悲戚的過來,尹子瑜眼簾垂下,遮住了微紅的眼眸。 小琉球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宅舍田地,若有三災九病的,也可報給村囤的郎中。望你們以后好自為之,也莫要怪子瑜不念親情。你們要殺王爺的時候,何曾念過她? 帶下去罷?!?br?!?br/> 尹子瑜聞言自然明白在理,淺笑頷首,書道:“果真沒白歷練?!?br/> 兩人相視一笑,隨起身,在浩浩蕩蕩的一營女衛護從下,折返回安平城。 看著這邊的動靜,褚家家主褚侖嘖嘖稱奇道:“莫非果真是天命所在?” 歐陽家主歐陽順提醒道:“褚兄可莫要學老司馬,當初非要和王爺、閆娘娘耍個心機,大好的關系如今反倒淪落下乘。上官、太史、赫連三家更不必提了。先前都以為王爺是心懷慈悲的菩薩,不忍動殺心,結果又如何?那三家的下場,讓整個江南震怖,一些原本想要生些是非,饒舌弄嘴想彰顯忠義的人,你看看他們如今哪個還敢多言?” 褚侖臉都漲紅了,道:“老太爺,您瞧我是那個意思嗎?再說,我甚么事不是一一趨奉于齊家?聽說王妃娘娘手下缺通文識墨可筆錄的人,我連家里的閨女兒、孫女兒、兒媳、侄兒媳能派來的全都送來了……” 眼見褚侖真要發怒了,歐陽順忙笑道:“哪有那么多山水?不止褚兄,連我歐陽家不也是如此?族中但凡通文識墨的女子,有一個算一個都送這邊來了。還別說,王爺的內宅,真辦成不少大事了。 王爺以前說過一句話,讓努力做事的人活出人樣兒,是官府最大的本分。原我并不能十分理解,如今卻是打心底里欽佩!” 還有對女工的保護,成立了一個婦人聯合保護的衙門,以王妃娘娘的名義辦的,具體的管事,則由幾位奶奶帶人操持著。兩個月前狠狠處置了一個將妻子打死的案子后,如今島上隨意打罵販賣女人的事,越來越少了。 褚侖呵呵笑道:“如今這樣忙,卻不知年底回京后,又該怎么樣,京里可容不得這樣的事啊……” 齊太忠看著遠處的鑾轎車馬漸漸消失無蹤,呵呵笑道:“容不容得,還不是王爺一言抉之的事?且不說這些了,京里王爺拋出了一億畝養廉田做餌,也不知能不能釣起那些官紳的貪心。若釣得出來,開海大業就算是真正啟程,拉開大幕了?!?br/> …… 沿海仍是一片炙熱,京城卻已入秋。 神京城外,青石碼頭。 著德林軍服的德林軍,如今已成京中一景。 當然,也有人說,這些都是來自地府十殿閻羅十八層地獄的惡鬼…… 鳳輦邊聽著一座親王王轎,說是轎子,其實和一座小宮殿沒甚分別。 賈薔原本自然不要這樣騷包的行頭,可架不住連岳之象都勸他。 “王爺,娘娘問相爺的船幾時到?要不要將午膳備下?” 賈薔敲了敲云板,轎門打開,他自轎中下來。 賈薔舒展了下雙臂,呵了聲,道:“不必了,一會兒直接去西苑就是,沒多久了?!?br/> 顯然,那里必又被龍雀滲透了。 牧笛聞言躬身一禮后,折返回鳳輦側,輕語了幾句。 歲月,仿佛從來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甚么痕跡。 “等林相回京后,你就要將朝政悉數托付,奉太皇太后和本宮南巡?你果真放心得下離京?” 賈薔笑了笑,道:“如果這個世上,我連先生都信不過,那必是成了真正可悲的孤家寡人。小清諾,你仔細著些?!?br/> 二人身后,牧笛和李春雨皆面無表情的站著,許是心中冬雷震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