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絕殺
楊沂中反水后,按照某位官家自作聰明的奪權(quán)思路,應(yīng)該是他進(jìn)退有度,智珠在握,憑借著勇氣和毅力通過重重險阻,終于靠著縝密布置一步步在朝堂獲得了主動權(quán),最后歷時數(shù)月,搶在金兀術(shù)下決斷南下之前就掌握了朝政,然后萬眾一心在東京堅壁清野,前后一年,死守成功,最終取得輝煌大捷,就此保住了中原,歷史也掀開了新的一頁……
然而,艱難險阻還沒看到影子呢,話都沒說出口呢,這不知道是忠臣還是聰明人就一個個跳出來了!
楊沂中那次好歹說了一句國仇家恨,這次他真的是什么話都還沒說呢!
“張卿,當(dāng)日李相公兩次罷相,都是你彈劾最為激烈……”眼看著康履到底是掌不住勁,撲通一下跪倒在了殿中,趙玖這才回過神來,并稍微籌措了一下言辭。
隨著這幾句話,匍匐在地上的康履方才停下顫抖。
話說,直到此時,這位之前做了差不多一旬‘內(nèi)相’的康大官方才夢醒。原來,在大宋朝廷制度之下,一旦脫離了官家和宰相,他居然連一個御史都應(yīng)對不了!而此時此刻,這位康大官毫不懷疑,只要坐在殿中那位‘轉(zhuǎn)了性’的官家一聲令下,一直給自己打傘,甚至在自己洗腳時侍立的楊沂中便會直接把自己給拖出去,當(dāng)日便派遣兩個薛超、董霸之流將自己流放沙門島。
甚至為了遮掩他楊沂中的丑態(tài),說不得路上便會有一頓殺威棒,將自己活活打死,然后毀尸滅跡。
而這個過程中,最最讓人感到恐懼的居然不是可能的死亡,而是他這個‘一旬內(nèi)相’居然沒有半點(diǎn)應(yīng)對的手段,只能倚仗‘天恩’。
“此一時彼一時也。”張浚昂然直立,依舊從容。“在陛下看來,乃至于那幾位隔絕內(nèi)外的賊人看來,臣一直抵觸李相公,儼然是公仇私怨,水火難容,故今日一朝反復(fù),頗顯小人行徑……”
殿中上下,依舊安靜異常,只有這位殿中侍御史在殿中揚(yáng)聲作對。
“然則,在臣看來,臣雖有反復(fù),卻不是為政爭、私爭,而是臣自己前后心境不同。”張浚侃侃而談,娓娓道來,儼然早有準(zhǔn)備。“臣四歲便是孤兒,從那之后便不曉得說謊,因此才知名于鄉(xiāng)中,年二十二中進(jìn)士入仕,依舊如此……靖康中,臣第一次彈劾李綱,乃是因為見他喪師于京城之下,依著個人性子,有一說一,按照制度彈劾而已;而靖康之后,臣于東京,親身見識刀斧之利、國破之驚、喪亂之哀,方才知道,大局之下,有些事情是要分主次的,想要維持大局,有時候必須要含污納垢、相忍為國。”
趙玖微微心動,依舊不置可否,而呂好問卻忍不住看了張浚一眼,但也僅僅是看了一眼而已。
“等臣到了行在,彼時陛下要用李相公為相,臣好友范宗尹、宋奇愈時為諫議大夫,皆以為不可,并有所進(jìn)言,臣雖與李相公有私怨,卻一言不發(fā),反而勸這些人不要惹事。后來李相公到位,范宗尹被貶、宋奇愈被殺,臣心中極恨,卻依舊沒有以御史之身攻擊于他……因為臣知道,那個時候國破家亡,非是李伯紀(jì)這樣的強(qiáng)橫相公根本無法收拾人心,重建朝堂。”
“再后來,李伯紀(jì)功成,朝堂重立,局勢已經(jīng)穩(wěn)定,其人卻屢屢孩視陛下,跋扈無度,任用私人成風(fēng),竟然隱隱有主次顛倒之勢。彼時,臣雖與他政見幾乎完全相合,卻不能忍他如此無視陛下權(quán)威,方才彈劾……”
“你且住……”趙玖忽然開口詢問。“你與李相公什么政見相合?”
“陛下!”張浚正色厲聲以對。“臣自東京忍辱偷生至此,早有定見:其一,金人野蠻,且狡猾反復(fù),絕不可與之媾和!其二,河北、河?xùn)|,國之根本,絕不可輕棄!其三,江南雖富,一旦依靠,必然是偏安之局,非往關(guān)中取西北強(qiáng)兵大馬,控中原人力,方能收拾局面,重定河山!這三件事,陛下問一遍,臣答一遍,問十遍,臣答十遍,絕不會因為與誰有私怨而改弦易轍!”
趙玖一時失聲。
“至于如今。”張浚講出自己的政治方略,將趙官家和呂相公一起驚在當(dāng)場后,便繼續(xù)緩緩而論他的‘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陛下落井受傷,遺忘人事,又被奸臣隔絕,而皇嗣年方一月,連個封號都沒有……這個時候,陛下處置了黃、汪、康等奸賊后,若稍微有些行為錯亂,便會使得中樞威信掃地,繼而使得人心不穩(wěn)。而陛下想要維持行在權(quán)威,重新收拾人心,非李綱、宗澤等強(qiáng)硬大臣不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