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寧國
“臣奉國軍節度使劉光世,拜見官家,不意相別數月今日方重見天顏!臣之前在淮北,為金人追擊,又受張俊、王淵排擠,幾乎以為此生再難與官家相見了!”
出乎意料,趙官家帶著悲憤之意在八公山上的野地里召開的這次深夜御前會議,居然是以劉光世甫一出場便跪地哭訴開始的。
“劉卿……”
火光之下,饒是趙官家之前氣涌難平,此時也不禁有些混亂,覺得是不是楊沂中為了偏袒張俊而刻意說了謊,自己誤會了這位和韓世忠同齡的西軍宿將。
然而,他瞅了瞅跟在劉光世身后、于帷幕邊緣處遠遠下拜的那兩個將領,也就是一個叫傅慶的統領,以及他早就有所耳聞,外號王夜叉的王德……卻又很難否定楊沂中的回報。
無奈之下,剛剛穿上衣服端坐于太師椅上的趙玖稍作調整,方才勉強壓住諸多情緒開口再問:“劉卿,金軍且不提,你說你被張太尉和王太尉排擠……是怎么一回事?”
“官家!”全副甲胄的劉光世忽然抬頭,露出滿臉泥污,連容貌都難看清,顯得頗為可憐?!昂媒坦偌抑馈甲蛉赵谙虏探拥奖菹轮家猓S臣分兵過淮休整,臣自然是感念不盡,又因我軍中士卒為金人大舉殺傷,實不堪戰,便是呆在城中也人心惶惶,反而不利守城,臣便想著讓王太尉(御營都統制王淵)與張太尉(張俊)開個方便,許臣引部分潰散兵馬先行夜渡,以安軍心……”
趙玖聽到這里,想到那嚇到跳河的一幕,居然忍不住點了下頭,實際上劉光世說到這里,似乎已經能把他偷渡過河的事情說個半圓了。
只是……
“只是為何又起爭執,又為何要搶船,又為何要燒渡口?”趙玖蹙額追問不及。
“回稟官家!”劉光世即刻抬頭,卻是以手指向了同樣選擇了下跪俯首的御營都統制王淵?!爸云馉巿?,都是因為王淵不愿臣引兵夜渡!”
“為何不許他夜渡?”趙玖繼續皺著眉頭,宛如復讀機一般開口追問,卻是朝著王淵問的。
“回稟官家!”王淵此時抬起頭來,赫然是滿面煙火、干泥,比劉光世的臉還要花里胡哨,唯獨言語中悲憤難平,不知在壓抑什么。“臣……”
“好教官家知道!”就在此時,旁邊劉光世忽然插嘴,繼續指著王淵落淚訴道。“王太尉有私心!他本應了許多行在顯貴,在夜中偷偷為那些顯貴輸送財貨,所以不愿為臣運兵!臣部下憤慨,與王太尉麾下爭執,這才釀成禍亂!”
趙玖愈發不解,只能繼續詢問:“行在這里哪來的多少顯貴,又哪來的什么財貨,竟然要運兵船來運?便是有,也該在之前潁口過淮了,哪有到現在還在淮北的道理?”
“是張俊給的?!眲⒐馐磊s緊叩首解釋。“官家不知道,張太尉之前在京東、淮東接連剿匪成功……叛匪作亂,軍州府庫與百姓家產盡數為叛匪所得,而張太尉又從容取之,所以他在下蔡城內暗藏財貨無算,此番早想拿出來賄賂行在顯貴,以求前途。只是官家來了數日便要走,他根本來不及如此,所以才讓王太尉為中人,深夜發財貨無數渡淮,交予他舊部楊沂中,以作分派……至于臣不能約束部下后來見財起意,以至于奪船燒渡,這確實是臣的罪過!”
趙玖面無表情,先是回頭看了眼撲通一聲跪下的楊沂中,又看了看立在帷帳邊緣一言不發的王德、傅選二人,卻最終看向了王淵:
“王卿,你怎么說?你替張伯英運輸財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