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事情你說的也對，對敵之策，我們這些文臣做起來終究難如你們武將那般用心于一……”宗澤繼續(xù)扶著岳飛臂膀言道。“譬如說，朝中文武，我誰都不服，卻只服氣一個李綱，然而陜州李彥仙當(dāng)年彈劾李綱不會用兵以至于被通緝，如今卻在陜州幾乎以力挽狂瀾之態(tài)頂住完顏婁室兵馬，卻不正說明人家說的對嗎？所以李相公跟我，不會用兵就是不會用兵。”

    “只是鵬舉，不會用兵便不會用兵，因為國家制度，幾百年的傳統(tǒng)在這里，大事少不了我們這些相公罷了！我二人在這里，還能支撐著你們在前面用兵，而真要是我與李伯紀(jì)稍微有所退讓，那些烏七八糟之人便要來掌權(quán)的，官家也會再無人可制，彼時你們在前面再出色，又如何免得了靖康之事重來一會？！”

    非止岳飛，其余馬擴、宗潁，乃至于一旁的湯懷聽到宗澤如此懇切，也都紛紛肅然。

    “所以鵬舉，我現(xiàn)在喊住你，是想告訴你，你想得是對的，不要管我們這些老朽如何，自己且依著你的軍紀(jì)嚴明、兵精糧足的法子去做便是！將來成擎天玉柱之人，還得是你們這些知兵的年輕人！但是，彼時我們必然不在，你們?nèi)粝氤墒拢毝米员：徒Y(jié)識內(nèi)外援護……”

    宗澤也越說越嚴肅。

    “你說你性子改了許多，這是好事，但一定要再改一改才好，千萬不要學(xué)我又臭又硬，你一個武人，哪來我的這般恣意？你有我的資歷嗎？有我的進士身份嗎？有我這個年紀(jì)嗎？有我這份擁立之功嗎？所以此去一定要保重！再保重！”

    岳飛張口欲言，卻不知該說什么好，只能睜大眼睛勉力頷首而已。

    “馬公子，這幾日招待不周，讓你見笑了。”宗澤見狀也不多言，復(fù)又拽著裘袍扭頭先對馬擴緩緩言道。

    “宗相公說笑了！”馬擴回過神來，不由苦笑。

    “其實沒什么可遮掩的。”宗澤微微嘆氣。“一來你父子參與海上之盟，東京這里留守的士民都有怨言，我雖不以為然，但也不好約束，以至于你受了委屈；二來，你來做的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而依我猜度，按照官家的秉性，知道了以后表面上自然是一萬個孝悌恩義，但實際上卻未必會有個好結(jié)果，偏偏你在五馬山做的好大事業(yè)，我又攔不得，便只好不做處置。”

    “宗相公不必多言，這些我也懂得。”馬擴愈發(fā)苦笑。“但如今河北騷動，抗金之事正在其時，什么多余計較都改扔下……”

    “這便是我叫住你的緣故了。”宗澤也上前扶住此人臂膀，懇切相對。“官家近來發(fā)的那些旨意，別的不提，只說有些話道理還是對的……當(dāng)此時，一千個一萬個不妥，只要能為抗金出力，那便是妥當(dāng)之事……我老了，只求你、鵬舉、李彥仙這等年輕一些的人能盡忠報國，將來支撐起大局……這樣的話，若有朝一日能收復(fù)河北，乃至于直搗黃龍，我彼時則雖在泉下，猶如生息！剛剛那番話，豈能是說給岳鵬舉一人聽得？”

    且說，馬擴自真定一路南下，歷盡艱辛，再往前數(shù)，這幾年更是遭受下獄、俘虜?shù)鹊龋芰藷o數(shù)的委屈，此時當(dāng)?shù)米跐梢痪湔J可與勉勵，只覺得鼻中一酸，雖未哭出來，卻覺得萬事都值了。

    “走吧！明日還有事情要做！”

    宗汝霖是個痛快性子，幾句話交代完，便也不再拉扯，而是直接轉(zhuǎn)身，拖著那身雜色裘袍步入府中。

    至于馬擴與岳飛一直目送對方入府，方才一起無言轉(zhuǎn)身，上馬歸路。

    而且不說馬擴回去如何準(zhǔn)備，另一邊岳飛回到城中住所，將隨行的湯懷等人連夜派出城到軍營中傳達軍令，預(yù)備明日軍事之后，卻是半點睡意都無，反而望月興嘆，心緒久久難平。

    臨到三更，岳飛愈發(fā)焦躁，總覺得要做些事情才能撫平心境，左思右想之后，他卻是喚來一名侍從，讓此人去往城中戍衛(wèi)營中尋一人來，而對方聞得是宗相公身前第一紅人岳鵬舉相召，哪里敢怠慢，趕緊便帶了全套工具匆匆隨侍從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