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水(中)
小林學(xué)士之前活了幾十年,卻都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見到活剝?nèi)似ぁ龊跻饬希吭趬ι希垡娭@標準的禽獸之行,聽著那不似人聲的慘叫,這位出身詩書世家,經(jīng)歷了幾乎整個‘豐亨豫大’時代的玉堂學(xué)士,卻意外的沒有失控。
如果非要給個理由,只能說,之前半年,這位天生富貴榮華的玉堂學(xué)士早就有一個隱隱約約但還沒有徹底點透的想法了,而正是這個想法讓他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史書上那種率獸食人的亂世真的已經(jīng)到了,不可能因為他林景默家世好、官位高,就能躲過去的!
實際上,蔡州以來,小林學(xué)士三次請纓……其中第一次主動請纓去武關(guān)到底是個烏龍,他當時是窺到官家似乎對那牛皋格外用心,所以想請命去汝州,只是反應(yīng)慢了些,最后陰差陽錯跟著劉晏去了武關(guān)。
但那次不能成行的行動卻給林景默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因為脫離大部隊與行在的緣故,他見識到了遠超趙官家想象的兵亂慘像,也為此一度混沌失態(tài),還被軍士笑話,甚至還被韓太尉起了外號。
不過,那口氣終究還是挺了過來,后來這位林學(xué)士主動請纓下城安撫翟沖,不成之后,數(shù)日前三度請纓來襄州,卻都是早就下定決心,而非誤打誤撞了。
天色昏暗,雨水不停,慘叫聲中行刑的牙兵們也漸漸手忙腳亂起來——他們就算是見慣了生死事,也是專職殺人的角色,卻也何曾經(jīng)歷過這種事?
剝皮不要技術(shù)和經(jīng)驗的嗎?
周圍不知道多少人被嚇到面無血色,甚至有人遮面捂嘴,可他們幾個行刑的難道不覺得瘆人?
皮剝到胸口下,一名牙將手上一歪,卻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直接劃開身前這個人形物什的喉管,讓后者再難出聲。
而沒了慘叫,堂外雨水淋漓,堂中氣氛卻是更加詭異起來。
范瓊看到這一幕,原本還要作色,但剛一起身,環(huán)顧左右,看到所有人都在沉默之中往自己身上丑來,卻是忽然心下一凜,沒由來的感到一慌……最后,這范寶臣反而趁勢下令,將此人處決,然后便拂袖而去。
范瓊既去,滿堂狼藉,上下皆松了半口氣之余,卻依舊悚然。
不過,處刑雖然結(jié)束,可小林學(xué)士和王俊再見面時卻已經(jīng)是到了晚間……這主要是因為范瓊復(fù)又將王俊、韓立,還有幾位要害軍官一起專門召入州府后院,用了酒菜、加了金銀賞賜。
而為了以防萬一,前者卻是被王俊早早送回。
“學(xué)士是個真丈夫。”
天色徹底黑暗下來,外面雨水依舊不停,王俊帶著滿身酒氣和潮氣進入舍內(nèi),看到那林學(xué)士居然還在泰然讀書,也是陡然一怔,繼而誠懇拱手感嘆。“不過還請學(xué)士饒恕則個,今日的事情俺著實沒想到……”
“是這樣嗎?”小林學(xué)士斜躺在榻上,只是盯著手中書籍,根本沒有卻看對方的意思。“我今日才發(fā)覺,你王統(tǒng)制與你家范太尉的牙兵如此熟稔……或許你真不知曉,但若真有旁人知道今日這事,也一定是你第一個能曉得吧?”
王俊張開嘴,露出兩顆豁牙洞,卻居然反駁不得,停了半日,方才在榻前尋了個馬扎,小心攏手坐下:“學(xué)士這般說,俺也沒法子……但今日俺是真被嚇到了,此時坐在這里,也只能再贊一聲學(xué)士真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