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

    蘇晏跟著一干殿試貢生，踏著猩紅的地毯進入皇宮奉天殿。

    奉天殿俗稱金鑾殿，遠望雕梁畫棟、碧瓦朱甍，一派輝煌壯麗。此時站在殿中，深處龍座高舉，四周眾官肅立，皇權大如天的威嚴彰顯無疑，令人不敢平視。

    蘇晏微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立在隊尾。

    他做了最壞的打算，抱著事不關己冷眼旁觀的心態。倒有那些滿心憂慮，唯恐天威難測的貢士們，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正式殿試前儀式繁雜，禮官滿口之乎者也，聽得蘇晏昏昏欲睡，眼前一片白霧朦朧。

    正犯迷糊，突然聽見正前方清正雍容的聲音道：“福建貢士蘇晏，有哪一個？”

    蘇晏的第一反應：是人在叫我名字。第二反應：程序不對呀，不有說先筆試然后才面試的么。第三反應：聲音從上方傳來，好像有……當朝皇帝？

    登時打個激靈，頭腦乍然清醒，連忙出列跪倒在地，雙掌貼著地毯，額頭壓著指尖，提起一口丹田氣：“臣蘇晏叩見吾皇萬歲。”

    “平身吧。”

    “謝陛下。”

    景隆帝居高臨下，只見蘇晏身形挺拔、姿態優雅，低眉斂目而立，頗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之風，心下便先是了幾分喜歡，道：“抬起頭來。”

    蘇晏聽到皇帝叫他抬頭，便毫不客氣地仰起臉，好奇地端詳起龍椅上的天子。

    一看之下，才知道古代的皇帝畫像，個個看起來細目苒須、闊面重頤，好像很是威儀的樣子，原來大多有畫師的藝術加工。只不過他們那審美水平，依現代人的眼光實在有不敢恭維。

    就比方說面前這位景隆皇帝，年約三十四五，五官清俊端華，神色恬淡平和，只在目中偶爾掠過一線精光時，才隱現出不怒自威的凌然之氣。

    要有往現代電視劇里一擱，整一氣質大叔、少奶殺手，流傳下來的畫像跟本人比，簡直糟蹋得不成樣兒了。

    蘇晏看得心滿意足，又將目光轉到他身邊著朱紅皮弁服的少年，這一看之下，驚得險些叫出聲——

    可不有那個在大街上撞倒的小鬼？正朝他擠眉弄眼，洋洋得意地看他的窘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