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烏鴉一扭一扭地走到平臺的正中心,一邊轉圈一邊扯著脖子,沖鴉群嘎嘎嘯叫。
哪怕易岺聽不懂鳥語也能猜到,小惡霸一定是在驅趕自己的同類。
“滾!趕緊給老娘麻溜地滾!這些彈珠都是我的!”
他試圖翻譯這張狂的叫聲,然后便抑制不住地低笑起來。
烏芽芽的風格向來如此。
空中的鴉群果然慢慢飛走了。小烏鴉這才不緊不慢地踱步在滿地星屑中,用小爪子這里刨刨那里扒扒,認真仔細地挑揀著最為心儀的彈珠。
她是一只見過大世面的小妖怪,才不會什么亮晶晶的東西都想要。她要拿就拿最亮最閃的!
片刻后,小烏鴉扒拉出四顆彈珠,擺放在長椅上。
易岺垂眸一看,頓時又發出一聲低笑。這四顆彈珠并沒有什么特別新穎的設計,只不過摻入了熒光粉,會在昏暗的地方閃爍光芒。
小妖怪的品味真是……
易岺搖搖頭,滿心都是難以言喻的快樂。這樣的快樂,他以為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永遠不會再浮現于自己的心底。如果連血脈至親都能為了利益而送他下地獄,那么余生之中,他又能為誰而動容?
不過事實證明,老天爺果然對他格外眷顧。他以為再也無法得見的奇跡般的生物,會在時隔漫長的十五個年頭之后與他不期而遇。
頭一次,易岺對這個充滿骯臟與險惡的世界產生了敬意和謝意:敬畏祂創造的奇跡,也感謝祂把奇跡帶入自己的生命。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只小烏鴉,眼眶竟然有些濕潤。
“嘴巴里不要同時銜兩顆彈珠,會不小心吞下去的。”發現小烏鴉左右爪各抓住一顆彈珠,嘴里還同時含住兩顆彈珠,準備一波把禮物全都帶走,易岺連忙提醒。
正欲飛走的小烏鴉斜睨著他,然后翻了個白眼。
易岺差點笑出聲來。
怎么可以這么霸道又這么可愛……
然而易岺的話很快就應驗了。當小烏鴉起飛的一瞬間,被她叼在嘴里的一顆彈珠竟然松動了些許。她心里一緊,連忙咬住,卻不防把含在口里的那顆彈珠吞了下去。
彈珠很大,而她的喉嚨又細又窄,于是毫不意外地卡住了。
“嘎!”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小烏鴉就從長椅上一頭栽倒下去。
嚇了一跳的易岺連忙伸手將她接住,小心翼翼地翻轉過來,這才發現她細細的脖子鼓起一個大包,看上去像貪吃蛇。她急切地扇動著翅膀,小短腿也拼命踢蹬著,仿佛在掙扎求救。然而她的小爪子卻始終牢牢抓著另外兩顆彈珠,真是死到臨頭都不舍得丟下自己的財富。
易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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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后,易岺在幾名實習生的幫助下,把卡在小烏鴉喉嚨里的彈珠取了出來,用水沖洗干凈。
“拿不動就不要拿,我幫你送回去不好嗎?”易岺把涂了藥膏的棉簽小心翼翼地伸入小烏鴉的喉嚨,口里不斷呢喃說教:“下次不要這樣了,如果我不在,你會出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當我老了,我希望還能看見你。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小烏鴉被他摁住翅膀,仰面躺在診療臺上,渾身都不能動彈,只能一下一下翻著白眼。
這人真啰嗦,跟榕樹爸爸有得一拼!
“翻什么白眼?不耐煩聽我的話?那我更要說了。一個人在野外生活,你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因為就算我想照顧你也是鞭長莫及,我根本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你。”易岺嗓音低沉地告誡著,素來平靜淡然的眼眸此刻正溢出如水一般的溫柔。
跟隨他學習的幾名實習生用匪夷所思的目光一下一下偷覷他,仿佛在確認他是不是被什么人魂穿了。
易教授是有名的治學態度嚴謹的導師,他從來不會跟學生開玩笑,更不會嘮嘮叨叨噓寒問暖。但是他對一只小烏鴉卻能如此溫柔而又富有耐心,就仿佛在照顧自己家里的小朋友。
這樣的反差令幾名實習生感到相當驚訝。
易岺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上完藥之后,他用棉球輕輕擦拭小烏鴉渾身的羽毛,確保它們油亮蓬松,足夠保暖,然后才給小烏鴉做了一個全面的體檢。
哪怕明知道對方是小妖怪,他也會擔心她的健康問題。
“難怪捧在掌心里的時候,你那么小一個毛球,卻重得壓手。你這不是虛胖,是真胖。”拿到體檢報告之后,他盯著體重那一欄沉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