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易岺嗓音低沉地回應。
烏芽芽躺回靠枕,左腳搭上右腳,兩個腳尖并在一起晃了晃,慢吞吞地問道:“前些年你去哪兒了?”
“你認識我?”易岺抬起頭,瞳色依然是溫柔的,眸光卻因警覺而暗了暗。
烏芽芽翻了個白眼,故意不回答。
易岺搖頭失笑,繼而溫聲說道:“我出國了,最近才回來。”這種心思簡單的小孩對他沒有威脅。
“啊,漂洋過海了!”烏芽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找了十幾年,卻原來這個人早就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人類的諾言果然都是屁話,說好的漂亮彈珠一顆都沒送!
烏芽芽雙手環胸,眉頭緊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易岺深深看了她一眼,在筆記本上寫道:【性格陰晴不定。】
話題已經扯遠,易岺自然而然地扯回來:“你覺得你男朋友愛你嗎?”
“愛個屁。”烏芽芽想也不想便吐出這句話。
易岺短促地低笑一聲。明明心理年齡很小,看得倒是比主人格更明白。
“那你覺得愛是什么?”他一步一步深入引導。
烏芽芽看著天花板,眼睛一眨一眨地說道:“愛是當我累了的時候,那人給我做窩;愛是當我渴了的時候,那人給我接水;愛是當我餓了的時候,那人給我找來食物;愛是當我害怕的時候,那人會把我抱住,輕聲哄我。”
烏芽芽沒有朋友,平日里接觸的都是一些尚未開智的小動物。她唯一可以獲取愛的地方便是養育了她的大榕樹。
然而,僅僅只是這一份愛,對她來說就已經很充足了。
她皺了皺鼻頭,又眨了眨微酸的眼眶,忽然有點想家。
易岺對這個隱藏在成熟女性身體里的小姑娘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主人格為她編造了一個圓滿的身世背景。主人格父母早逝,姐姐為了養活她,不得不成日在外面奔波。
所以,主人格的童年是灰暗的,心靈是匱乏的。她很少感覺到被愛,卻無時無刻不被孤獨包裹。她會愛上于浩偉,繼而完全被對方掌控,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眼前這個女孩卻成長在一個充滿□□里。孤獨是什么感覺,她或許從未體驗過。
但是,她對愛的理解也存在偏差。在她的描述中,愛就是對方無怨無悔的付出,而她自己卻無需任何回報。
她的愛只有索取,沒有給予,林秀竹的愛只有給予,沒有索取。這兩個人格像是站立在鏡子的兩面,看上去完全一樣,實則內里截然相反。
【以自我為中心】易岺寫下了這樣的斷語。
但他并未糾正少女的觀念,而是進一步問道:“既然你對愛與不愛有自己的判斷,那你為什么不跟于浩偉分手?是什么阻止了你?”
心理醫生的職責不是幫病患解答疑難,而是引導他們自己去尋找問題的答案。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會不斷剖析自己,質問自己,責備自己,釋放自己,然后慢慢找回自己。
烏芽芽把玩著手指甲,極困惑地說道:“我不知道。”
她直來直往的腦袋瓜子完全無法理解林秀竹錯綜復雜的心路歷程。對她來說,那就是一團亂麻。
對于這個答案,易岺并不感到意外。他換了一個問法:“假如某一天清晨,發生了奇跡,你醒來的時候變成了一個——”
烏芽芽打斷了他的話:“我都是一覺睡到中午才醒。”
易岺:“……”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繼續改換問法:“某一天中午,發生了奇跡,你醒來的時候變成了一個高自尊的人,那么你會想要做什么?”
這是心理學中的“奇跡提問法”,旨在幫助患者找出他們內心之中最為渴望的,唯有奇跡發生才能實現的愿望。
把這個愿望印刻在他們心里,他們就會想要去抓取,從而產生使心靈創傷慢慢愈合的驅動力。
烏芽芽想也不想地答道:“那當然是出去玩兒啊。”
“玩什么?”易岺低下頭快速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