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要學的是制衡。”

    “張文瓘頗有才干，在朕這里不敢喧賓奪主，可面對五郎時難免會有些輕視，于是和戴至德等人聯手，讓五郎頗為無奈。”

    王忠良打個寒顫，覺得戴至德等人的運氣不錯，若是皇后去處置東宮事務，怕是會出人命。

    去打探消息的內侍來了。

    李治問道。

    內侍說道：“先是蕭德昭斥責了戴至德等人，隨后爭執。太子突然說了一番話……當以律法為重。”

    對于他們而言，律法只是工具。太子是未來的帝王，若是不能明白這一點，所謂的仁慈反而成了弱點。

    帝后相對一視。

    太子來的很快，看著很是平靜。

    李弘訝然，“阿耶，不是低頭，而是知曉了如何尊重我這個太子。”

    李治牙癢癢，“你是如何把蕭德昭拉了過去？”

    李弘顯然有些不大情愿說這個，甚至是有些羞恥感。

    皇后斷喝一聲，李弘哆嗦了一下，“昨日賜食，我令人給了蕭德昭一截竹子。竹孤直，有節……孤直有氣節……”

    這個兒子啊！

    李治問道：“你覺著蕭德昭能成為直臣嗎？”

    李弘說道：“直臣與否在于上位者的制衡和統御。上位者需要直臣，那么自然有人會把直臣奉為自己的座右銘，當年的魏征便是如此。”

    武媚笑道：“能做到蕭德昭這等地位的臣子，所謂孤直和忠心只是他的招牌，他們就靠著這個招牌為官……魏征也是如此。你要記住……”

    武媚：“……”

    但我為何想笑呢？

    李弘低頭。

    “舅舅說……”

    李治冷著臉，“他又說了什么？”

    李弘說道：“舅舅說君臣之間就是在互相利用，臣子想一展抱負，想名利雙收；帝王想的是國家昌盛。如此二者一拍即合。不過這是合作，合作不會有什么忠心，有的只是帝王對臣子的利用，和臣子對帝王的忌憚和信服。”

    帝后沉默。

    武媚抬頭，“嗯？”

    李治擺擺手。

    “說了是關切，是真心實意。不說才是虛情假意。”武媚冷眼看著皇帝，“你看平安在外朝可曾給那些官員說過這等貼心貼肺的話？他是擔心五郎吃虧，這才把自己的領悟教授給他。”

    從未有什么君臣相得，有的只是互相試探后的互相妥協。

    “煬帝就是不知曉妥協，最終身死國滅。五郎……他能教導五郎這些，朕很是欣慰。”

    武媚看著他，“平安這般真情實意，陛下可不能虛情假意。上次西域那邊進貢了些好玉石，要不就賞賜些給平安吧。”

    武媚覺得皇帝真的摳門，“那多大的一塊，徑直解成數塊就是了。”

    王忠良見過那兩塊玉石，頗為震撼。想到玉石會被解開，他不禁覺得是在暴殄天物。

    “那兩塊朕這里要留一塊，剩下一塊原先準備給你……”

    想讓我毒打平安一頓？武媚說道：“臣妻這邊倒是用不上這個，要不就解了吧。”

    王忠良見過帝后之間的多次交鋒，大多以皇后的勝利而告終。

    李治干咳一聲，“解就不必了，不過臣子用這等大塊的玉石卻不妥當，要不……那邊順帶送來了十余西域少女，都賞賜給他吧。”

    王忠良覺得趙國公的腰子危險了。

    李治怒了，“朕賞賜臣子美女，臣子無不感激零涕，就你阿弟夫綱不振，后院無能，以至于連女人都不能降伏……你為何不出手？”

    武媚說道：“都是女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王忠良覺得皇帝遲早會吐血而亡。

    “你不怕被帝王忌憚？”

    賈平安說道：“做事憑著本心而為，錯了坦蕩，對了坦蕩，若是帝王忌憚，我便徹底丟開兵部那一攤子事，從此逍遙快活。”

    李勣不動聲色的就給了賈平安一個重要信息。

    但賈平安覺得竇德玄的機會更大一些。

    李勣坐在案幾后面，須發斑白，臉上的皺紋漸漸深刻。

    李勣七十多歲了，如今在朝中也就是做個吉祥物，沒大事不發言。

    李敬業聽聞祖父想去終南山轉悠，需要一輛好馬車，就去了東西市詢問那些匠人。

    李敬業測試了不少馬車，都不滿意。

    李勣很享受孫子的孝心，只說隨便就是。

    皇帝也聽聞了此事。

    李治想到了從前，“朕剛登基時，滿目皆是關隴的人，唯有李勣如中流砥柱般的擋在了朝堂之上。說是勞苦功高不為過。他想去終南山轉轉也好，若是馬車不好，宮中弄一輛給他。”

    但馬車沒能進英國公府的大門。

    李勣雖說言行少了顧忌，但依舊知禮。

    “手太散！”

    “兄長！”

    他看著毛焦火辣的，“宮中的馬車真是好，我試了試，震動小了許多，可阿翁就是膽小不敢要。”

    這是賈平安到大唐以來聽到最好笑的笑話。

    英國公府沒錢？

    那何必去討皇帝的忌憚和記恨。

    “你看看李義府，越發的膨脹了，你且等著，此人沒好下場。”

    賈蝴蝶有些欣慰。

    這樣的隊友真心給力。若非此人太過貪婪，說不得皇帝能容他一世富貴。

    他揮舞著拳頭砸了一下案幾。

    案幾垮塌了。

    賈平安指指他，“杜賀！”

    賈平安問道：“誰采買的？”

    杜賀說道：“小娘子前陣子去了市場，見到一個可憐人賣案幾，就想著把郎君這里的案幾換了……還是用的私房錢，小娘子果真是孝順吶！”

    杜賀贊道：“郎君英明。”

    李敬業三下五除二把案幾拆散架了，杜賀目瞪口呆的叫來徐小魚幫忙，把殘骸弄到廚房去。

    有人說城北楊家是馬車世家，很牛筆的。

    “我家的馬車不缺生意。”

    李敬業什么脾氣？

    怒了啊！

    他一拳砸在馬車車轅上，“走了！”

    臥槽！

    一家子回想了一下，就想到了李敬業那一拳。

    楊家怒了，對外放話：“我家的馬車不賣給李敬業！”

    誰家不想給自家老人弄一輛舒坦減震的馬車？

    炸裂了！

    賈平安正被閨女纏著去山里抓小熊貓來陪阿福。

    大熊貓這個物種是活生生把自己給折騰瀕危的……難以發情，你就算是把那些老師請來也無濟于事。好不容易發情了，也就是幾天的事兒，大伙兒還得為了母熊打一架，打贏了母熊突然不愿意，或是公熊突然失去了性致。

    兜兜很不解。

    兜兜點頭，“可還是沒阿娘吃的多。”

    母吃女笑！

    賈平安繼續說道：“你看看阿福每日要吃多少竹子和食物？若是它們群居得需要多大的竹林才能維持它們的生活？”

    “是哦！”兜兜明白了，可新的疑問再度產生，“可狼和羊都是一起的呢！”

    群居需要的食物更多，可哪有那么大的竹林給它們吃？

    兜兜很納悶，“阿福很兇嗎？可我怎么捏它的臉它都不生氣。”

    “你是沒看到，若是阿福真動怒了，虎狼都得退避三舍。”

    “哪天我試試。”

    李敬業就站在門外，一臉沮喪，“兄長。”

    賈平安覺得沮喪不是李敬業的情緒。

    這事兒李敬業很上心。

    你可以不賣，可以說你家的規矩，但你別嘚瑟啊！

    “可不是。”李敬業真的沒法忍。

    “杜賀！”

    杜賀點頭，“長安城中第一，不過倨傲，就算是皇室定做馬車也得排隊。若是誰說話不客氣，楊家更不客氣。”

    杜賀問了事后，苦笑道：“李郎君此事卻麻煩了。那楊家就是長安城中最好的一家，舍此之外再無第二家。英國公戎馬一生，身體多處傷病，自然該用好馬車。”

    李敬業一咬牙，“罷了，明年就明年，我再去一次。”

    李敬業苦笑，“阿翁最近喜歡喝酒，還是烈酒，我問了服侍他的人，說阿翁晚上睡不著，多半是那些老傷。”

    李敬業點頭。

    “什么法子？”

    杜賀也覺得這事兒有些不靠譜。

    “郎君，說是楊家手段高超，這才能讓馬車平緩。”

    杜賀束手而立。

    賈平安起身，“牛車！”

    出了賈家，一路往工部去。

    “閻尚書，趙國公來了。”

    “閻公！”

    閻立本飛快坐下，捋捋胡須，“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