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那一千年完了
耳邊的瑣屑聲響驟然像是跳崖自殺的人落出了一道弧線,在最后一粒沙子落地驚起的微小水花過后一切都陷入了沉寂,蘇曉檣捂住口鼻的手頓住了數十秒中,然后輕輕地松開了,光線從手縫中穿過照進了她的眼中,視網膜上逐漸呈現出了一副怪誕的、奇異的、行為藝術的,令人心靈陷入死寂沉默的畫面。
如果說鋼鐵的城市是溺死于黃沙大海的巨人,那如今在水面上漂浮著的是曾經生活在那鋼鐵叢林中的螻蟻,他們如今屹立在黃沙上密密麻麻、形態各立,渾身純白如無垢的蠟在那無垠的沙海之中,或匍匐、或直立、或跪拜,或探手向遠方,像是祈求什么,畏懼什么。
他們的方向都是統一的,東邊,他們朝著東邊在膜拜,就像朝圣者。
于是蘇曉檣看向更東的方向,東的那邊...是塔,并非是她記憶中那高聳的明珠塔,如今她甚至能看見那座本該被城市遮擋視線的明珠塔,因為黃沙的緣故地面被抬高了,于是現在她一眼能看見遠方埋在沙中只剩下的半截尖尖兒。
塔的再東邊,那本應該是海了,明珠塔是沿海的建筑,可現在那海已經被無窮無盡的沙子填平了,廣袤無垠的沙海一眼望不到邊際。
這一幕真是讓人錯落地以為曾幾何時這座城市,這個世界下了一場暴雨,而天上落下的卻并非雨水,而是無止境的黃沙,直到將城市淹沒了,將大海填平了,蒸發了所有水分,只留下了這末日一般的景象。
如有災難,必有神跡。
神跡是有的,那便是黃沙大海上那入云的宏大黑影,東邊是塔,不是明珠塔,而是真正宏偉的,直插天際的,讓人心生恐懼的金字塔。
她實在是太雄偉了,抬頭望不到她的頂端,只能見到吞沒塔身的褐黃色云層盤踞著,涌動著,仿佛在舔舐著金字塔的身軀,她的一面身軀落在無盡的沙海上就像一面通天的墻壁,往上往下往左往右都是無限,無限的死亡和令人頂禮膜拜的威嚴。
蘇曉檣呆呆地站在黃沙淹沒的城市中,殘紅的巨大夕陽在她的背后為這一切提供著血一樣的光源照亮著褐紅的世界末日。
她看著遠處沙之海洋上那超越想象極限的巨物,在她的對比下曾經人類賴以為豪的世界奇跡是多么的孱弱和可憐,每一座人類苦修的金字塔不過是她的一塊方磚,成千上萬,數以萬億的方磚堆疊在一起,不斷地向上、向上,堆砌成了這一座神話,這一座不是巴比倫塔的...巴比倫塔。
大洪水劫后,天上出現了第一道彩虹,上帝走過來說:“我把彩虹放在云彩中,這就可作我與大地立約的記號,我使云彩遮蓋大地的時候,必有虹現在云彩中,我便紀念我與你們和各樣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約;水就不再泛濫,不再毀壞一切有血肉的活物了。”
洪水已然而至,可不見虹,也不見血肉活物了,這個世界就像走到了終焉一樣,而她則是這片世界最后的旅人。
暗色壓抑的天空之下,她行走在昏黃的末日城市中,身邊兩側是白蠟般的塑像,風吹過,他們就落下白色的微灰就像火山的余燼,蘇曉檣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形成的,可卻毫不質疑他們生前的身份。
她經過了兩個佇立一起的塑像,彼此之間空缺了數十厘米的距離,同時也斷缺了一條手臂,可以想象若是手臂還未被黃沙掩蓋,他們應該是牽在一起的,大概許諾過生死不分離,最后分離他們的也并非生死,而是自然的風沙和歲月。
有男人的塑像抬手伸向東方似乎是在阻擋什么,可那股力量就像洪水與風暴將他吞沒了,在手臂與身側向后留下了鐘乳石一般的尖刺,可以判斷那股力量是由東方而來的,一往無前之勢將一切都淹沒了進去。
前面又有兩個稍微矮小的塑像...不,是一個,另一個是蹲下的,那應該是孱弱的女性身子蹲抱著矮小的孩子,在末日前安慰他保護他,告訴他一切都會變好的,孩子懵懂,或許在哭,或許也沒有,望著遠處當時亮起的滅世的光芒像是在看一場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