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甡的戰略是立足于三邊夾擊，然而事實上豫兵名存實亡，損失過半，晉軍疲軟，防守大同和黃河已經不易，根本無力出擊，孫傳庭練兵困難重重，短時間之內難見成效，因此這套戰略只是紙上談兵，缺乏實施的可能。

    “我知道剛才所言并非先生的真心話，先生的顧忌我也深為了解。今日沒有儲君和臣子，只有老師和學生，還望先生不要顧忌，直言相告！”朱慈烺面色凝重，誠懇無比。

    “那最壞的呢？”朱慈烺問。

    “先生但說無妨。”朱慈烺看出了吳牲的猶豫。

    吳牲真的是開誠布公了，連這樣的話也敢說。這和朱慈烺剛才的激將，一上來就說“大廈將傾”，還有昨日早朝的驚艷表現有莫大關系。如果朱慈烺是一個庸人，沒有表現出令吳甡嘆服的才智，這些話就是打死吳甡他也不會說的。

    陜西和遼東有一共同之處，一個天災一個人禍，每年都耗費大明朝大量的錢糧，如果棄掉陜西能保河南和湖廣的安全，陜西當然可以棄，但流賊不是傻子，陜西沒糧了，他們自然會向外地流竄，而陜西和外地之間沒有山海關那樣的天險，就算棄掉陜西也不能保證外省的安全。

    “因為天氣轉寒，氣候干燥而有連年干旱。干旱又導致蝗蟲卵未經水淹，大量孵化，由此產生了蝗災。這也是陜西蝗旱交替，民不聊生，流賊越聚越多的原因，這是千百年未曾有過的天劫，怕要延續十幾二十年，非人力所能抵抗。”吳甡道。

    只不過這個結論太過聳動，他不敢輕易提出，要知道在古人看來，任何怪異天氣的變化都會直接聯系到當朝的最高統治者--皇帝，只要出了大災大難，或者有月食等怪異現象，皇帝都會自我警醒，文官們也會上書，請皇帝自思已過。現今的情況下，吳甡的觀點一提出，不但會為他自己，也會為崇禎帶來巨大的麻煩，因此他雖有定意，但卻不敢公開提出。

    吳甡繼續道：“陜西今年大旱，今冬明春怕又要烽煙四起了，到時陜西河南的流賊連成一片，孫白谷雖有韜略，但無兵無糧，面對如此局面，恐怕也是束手無策，說不定還會被流賊所吞噬！因此，移兵湖廣才是保存孫白谷的最佳之策。保全了孫白谷，也就保全了秦兵，朝廷才有扭轉局勢的機會。”

    這就是明末的困局。

    所以大明不是亡于流賊，也不是亡于建虜，而是亡于天災，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亡于大明朝操蛋的財稅制度。南宋半壁江山，供養的軍隊不比大明少，但不論面對金兵還是蒙古，都沒有為糧餉發愁過，其原因就是因為南宋財稅制度健康，商業稅發達。相反，明朝的稅賦全在農業稅，一旦遇上天災，田賦減少，整個國家就運轉不靈了。

    財稅早一日改革，朝廷早一日增加收入，中原大地的流賊便能早一日被肅清。

    朱慈烺明白了，吳甡的意思是甩負擔，陜西是一個烽煙之地，朝廷每年都需要向陜西輸送大量糧食，還要時時刻刻提防李自成，不如甩給李自成。流賊之威，正在于一個‘流’字，他們四處流竄，今天在陜西，明天在河南，后天又到了湖廣，所到之處，殺人放火，盡皆糜爛，殺一地，取一地，只有破壞沒有建設，而且蠱惑人心，說什么闖王來了不納糧。既如此，就把陜西送給李自成，讓他不再“流”，再看他如何不納糧？

    放棄陜西，在明末亂局中的確也是一個選擇，不過卻不可能被崇禎接受。

    吳牲這種想法，也就只敢說給朱慈烺聽，如果說給崇禎，崇禎不把他推出去砍頭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