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操陜西口音的敢死隊老兵卻拒絕了高名衡送到手里的銀子。

    他臉色蒼白，鬢角的花白明顯比過去更多，眼神也有點散，整個人好像是大病了一場。經過那場兄弟相爭的大戰之后，老陜窩在城頭，一天沒吃飯，三天沒說話，最近這幾天才漸漸緩過勁來，但常常會發呆，有時望著城樓，半個小時動都不動一下，身邊的同袍和長官都覺得老陜變了一個人，詢問他原因，他卻怎么也不肯說。

    不要銀子什么意思？難道是后悔了，想要退出敢死隊嗎？

    老陜卻抬手指著城樓上懸著的流賊人頭，聲音悲戚的道：“額只有一個請求，如果額戰死了，請將那顆人頭和額葬在一起……”

    南門城樓上，懸掛了這些天來突上城頭，結果被官軍梟首的流賊人頭，密密麻麻的有一百多顆。這是這個時代戰爭的特點，尤其是守城戰，守軍一定要將敵人的首級懸在城樓上，一來震懾敵人，二來鼓舞己方的士氣。人頭事先都用石灰泡制，做了防腐處理，即使七月的天氣炎熱，大部分的人頭還保持著臨死時的原樣，一個個呲牙咧嘴，面目猙獰。

    “那是額幺弟。”

    高名衡明白了，盯著老兵：“好，本官明白了，只要你奮勇殺敵，本官一定幫你完成心愿。”

    老陜跪倒在地，砰砰得朝高名衡磕了兩個響頭。

    慘叫聲中，城頭又有蘸了桐油的蘆柴投擲而下，在他們面前形成一片火海，還有小型的虎蹲炮不停的向他們釋放，轟得大地都在嗡嗡搖晃。但流賊的盾陣始終不散，一人倒下，迅速就有另一人頂上，他們護衛著中間那一名抱著大壇子火藥的賊兵，慢慢地進逼到城墻根下。

    這一來一往間，雖然被射倒無數，但運送的壇子火藥卻一個也沒有出現意外，都安全的遞到了洞口。

    到此時，已經壘放完成了三分之一。

    李雙喜今年剛二十歲，長的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看起來馬虎，但其實卻相當的精明，闖營眾將中，對于“掘穴炸城”之法雖然都有掌握，但真正下功夫琢磨的，只有他李雙喜一人。上一次炸城失敗，李自成以為開封有神明保護，心中惶恐之際，正是雙喜說服了他，證明開封城并非是有什么神明，乃是因為城墻太過堅固，火藥不夠，只要加大火藥的使用量，方法得宜，開封城一樣會像其他小城一般的崩塌。

    眼見進展順利，李雙喜眉開眼笑。

    李雙喜立刻就警覺了。

    這個念頭剛在李雙喜的腦中閃過，就看見一個個的黑影從城頭跳了下來。

    啊，官軍果然是跳城！

    “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