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3 完美(兩更)
夜幕重重,小凈空乘坐劉全的馬車回了碧水胡同。
“嬌嬌!嬌嬌!”
所幸今日顧嬌還真的在家里。
趙大爺的摔倒是意外,右手腕與右腳踝扭傷,疼痛難忍故而無法起身,顧嬌為趙大爺檢查傷勢時順便也檢查了一下其它,然就發現趙大爺竟然有高血壓。
不過若是真等到出現了難以承受的不適,情況就很嚴重了。
顧嬌放下醫藥箱走出去。
小凈空撲進了顧嬌懷里。
顧嬌一般都會彎下腰來,直接讓小凈空撲到自己懷里。
小凈空安心地呼吸著顧嬌的氣息,閉了閉眼,小心心都安定了下來:“嬌嬌。”
顧嬌聽姚氏說過了。
顧嬌牽著他的小手往后院走去:“姑婆和小哥哥還好嗎?”
“怎么了?”顧嬌問。
寧安公主出事?
“嗯!”
虧得小凈空是個抗凍的孩子,半點兒不嬌氣,換秦楚煜估計早被凍得嗷嗷兒叫了。
只是家里人都不讓。
顧嬌覺得強身健體,一天一次足以,不用這么辛苦。
多練練拳也沒壞處,顧嬌由著他去了。
隔壁老祭酒的書房,顧嬌、蕭珩、老祭酒三人圍坐在矮案旁的團墊上。
他們將仙樂居的案子宣揚出去,讓全天下逼著皇帝不得不調查此案,給百姓一個說法,之后又有了花夕瑤的認罪書。
畢竟一個人只有出手了才會露出破綻。
“是砸了。”蕭珩糾正說。
蕭珩:你的表情分明不是這樣的。
蕭珩不著痕跡地將她涼掉的茶水拿過來,將自己沒用動過的這杯熱茶換給她。
他的目光并沒落在顧嬌身上,表情也很淡,就像只是一個隨手的動作似的,他說道:“陛下應該是看到認罪書了,并且選擇不信她,甚至可能要羈押她,她才鋌而走險對陛下動手。兩個疑點,一,為何陛下不信她?二,陛下身邊還有一個龍影衛,她是怎么越過龍影衛對陛下動手的?”
“第一點我很疑惑。”蕭珩道。
她也是。
除非當時在御書房還發生了什么,讓陛下從對寧安公主的親情濾鏡一下子破碎了。
蕭珩說道:“關于第二個疑惑,我心里有個猜測。”
蕭珩分析道:“她不可能越過龍影衛對陛下出手,她要么是將龍影衛引開了,要么是將龍影衛打敗了。她此前并不知孫平會來送信,龍影衛提前引開的可能性不大。”
顧嬌喝了一口相公遞過來的熱茶,肚子里暖暖的,她搖頭:“沒發現。”
顧嬌道:“如果是那樣,她的身體會出現虛弱的表象,她沒有這種情況。”
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股與仙樂居勾結的背后勢力。
以莊太后的能耐,下旨廢了這個公主很難嗎?
蕭珩頓了頓,說道:“花夕瑤不能繼續在刑部待下去了。”
仙樂居少主明白到目前為止花夕瑤都并沒有背叛她,然而今非昔比,她做了如此大的動作,所承擔的風險也比從前大了許多,花夕瑤的存在對她而言始終都是一絲威脅。
經過幾人的協商,當天夜里花夕瑤被秘密送往醫館,與莫千雪成了隔壁的鄰居。
莫千雪:“……”
花夕瑤:“……”
蕭皇后在調查這樁案子,她知曉的內幕越少越安全,只要她的方向是錯的,就是寧安公主想要的。而一旦她意識到真兇是誰,處境就會變得危險。
皇帝如今落在了寧安公主手里,人身安全難以保障,但如果他此時死了,寧安的利益也止步于此了,在榨干皇帝的價值之前,寧安是不會動他的。
第一個被開刀的反而可能是邢尚書。
邢尚書好歹是二品大員,除非陛下親自下旨對他動刑,否則大理寺還真不能嚴刑拷打。
就在大理寺為找不到案件的確鑿證據而焦頭爛額之際,刑部有衙役找上大理寺,聲稱一位在刑部收押的嫌犯手中握有此案的證據。
邢尚書也在。
李侍郎因為調查仙樂居的案子被人下套,身上背了一條人命,沒有足夠的證據替他翻案,因此暫時被收押在刑部。
“二位大人。”李侍郎沖二人拱手行了禮。
“沒錯。”李侍郎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的地面,說道,“其實下官知道背后的主使是誰。”
“孫平只是一把利刃,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他就是……”李侍郎言及此處忽然頓住。
李侍郎把心一橫,道:“邢大人,對不住了,辜負了您這幾年對下官的栽培,可下官實在是替您瞞不下去了!”
李侍郎沒去看他,只是自懷中拿了幾封信函遞給大理寺卿:“這些是刑大人與孫平兄弟私下來往的證據,孫平的堂哥孫堅曾是個市井混混,一次邢大人出游時遇上幾個劫匪,孫堅與那伙人有仇,就順手把那伙人揍了。不料因此事入了邢大人的眼,邢大人將他們兄弟二人帶入刑部做了衙役。孫平還算老實,孫堅卻有些劣性不改,邢大人數次為他償還賭債,這些都是孫堅的欠條與悔過書。
大理寺卿問道:“你怎么不早說?”
最傷人心的永遠都不是敵人的刀槍,而是同袍的冷箭。
“大人,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嗎?”
邢尚書的確曾讓孫平替他辦一件事,并且給了孫平幾張銀票,但他只是在替一個去世的衙役照顧他的家人而已。
哪知孫平還沒來得及將銀票送出去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大理寺神色復雜地看了看邢尚書,對李侍郎道:“所以,指使孫平行刺陛下的幕后元兇就是邢尚書?”
此話一出,不僅邢尚書滿眼錯愕,就連大理寺卿都怔了怔。
李侍郎一臉痛心地閉了閉眼,像是做了一個巨大的決定,道:“是太后!”
……
李侍郎遞交了莊太后寫給邢尚書的部分信函,并不是莊太后的親筆書信,但這個也好理解,為了怕落下把柄,太后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會有自己的筆跡?
但每封信函若是用燭火熏烤,便會在紙張上躍然浮現出莊太后的鳳印。
她以為皇帝真的與她冰釋前嫌了,還為了皇帝將把持多年的朝政之權拱手送了出去。
皇帝不仁,那就別怪她不義。
這一切編得有鼻子有眼,若非邢尚書知道這是給他設的局,只怕他自己都要信了。
邢尚書的回信必定是在莊太后手中,若是在莊太后那兒搜不到呢也有解釋——以莊太后的精明,不會留下任何證據,必定是看完就燒哇。
李侍郎捂著被打腫的臉,沉著地應道:“那是因為大人您明白做太后的傀儡是與虎謀皮,若有一日太后卸磨殺驢,你手里至少還保留了威脅太后以求自保的底牌!”
邢尚書應該生氣的,然而他第一反應卻是忍不住在心里豎了個大拇指——完美犯罪呀!
莊太后曾是昭國最位高權重的女人,先帝去世前,曾命她代為監國。
可如今出了弒君的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大不了就是一個死,我死了,哥哥回來會替我報仇的!”
蕭皇后是沒權利處置太后的,她只能等皇帝醒來再做定奪,是以,將莊太后秘密軟禁之后,蕭皇后便回坤寧宮處理公務去了。
宮人們拎著食盒從御膳房出來,見了面也不再歡聲笑語地打招呼,悶不做聲地該行禮就行禮,不必行禮就當空氣。
“你們都下去吧,我來就好。”魏公公吩咐宮人道。
眾人魚貫而出。
皇帝沒有反應。
他將魚鰾剪了一個小口子,掰開皇帝的嘴拿手指硬塞了進去。
魏公公一個哆嗦,差點把魚鰾戳進皇帝的嗓子眼兒!
寧安公主走上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皇后過來你心虛什么?”
魏公公的眼神閃了閃,訕訕地說道:“奴才如今是您的人了,再見皇后難免有點兒心虛。”
魏公公狗腿地應下:“是,是。”
魏公公心道,果真是撕破臉了,偽裝都懶得上了,這副樣子哪兒有半分兄妹之情?連信陽公主都比你對陛下好多了!
寧安公主自寬袖中拿出一瓶藥來。
“你?”寧安公主質疑地看著他。
寧安公主看著不修邊幅的皇帝,撇了撇嘴兒,將瓶子遞給魏公公:“好啊,你來。”
他的手抑制不住地輕輕顫抖,看得出他很緊張。
寧安公主一瞬不瞬地看著魏公公將藥細致地倒進了皇帝口中,她淡淡地笑了笑:“比我倒得好,一滴都沒灑。”
寧安公主成功被取悅,忍不住笑了一聲:“得了,你的腦袋在你的脖子上穩當當的,就算你灑了我也不會殺你,蕭皇后要殺你我也會保下你,你可知為何?”
這不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去了么?
寧安公主冷笑:“算你聰明。”
寧安公主漫不經心道:“發現了就說我是來探望皇兄的,我與皇兄兄妹情深,皇后怎么會懷疑?”
寧安公主為何偷偷地來,還不是為了避開眾人給皇帝下藥?這個時辰人少一點。
“咦?他們都上哪兒去了?”她疑惑地問。
魏公公冷汗一冒,面不改色道:“我算到公主可能會這個時辰過來,提前將他們支開了。”
魏公公一臉虔誠地說道:“為主子分憂是奴才分內之事,奴才想活,自然要讓公主看到奴才的本事。”
魏公公道:“奴才會為公主肝腦涂地的!”
“……是!”
“公主請吩咐。”
魏公公僵住。
魏公公硬著頭皮來到寢殿的小書房中,打開暗格,取出玉璽雙手遞給寧安公主。
魏公公回頭看了昏迷不醒的陛下一眼,轉身出了寢殿。
在昭國,皇帝的圣旨多為皇帝口述,翰林官執筆,略加修辭書寫詔書,最后呈給皇帝蓋璽印。
“皇兄,你一定想知道今天發生了什么事,不如妹妹來和你說說。”
“我也沒想到呢,母后那么疼你,怎么會讓人殺你?可人證物證俱在,母后這回是翻不了案了。”
“皇后嫂嫂的脾氣想來皇兄是清楚的,聽說母后做出如此天誅地滅之事,皇后嫂嫂當機立斷,命禁衛軍將母后軟禁在仁壽宮了。”
“這不妥吧,母后好歹養了皇兄一場,皇兄怎可做出弒母之事?啊,我忘了,皇兄早做過了。母妃不就是被皇兄賜死的嗎?想來皇兄一回生二回熟,再弒母……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了吧?”
“皇兄,不如我來殺掉你的母后,然后來問你怨不怨!”
他像極了一頭想要努力掙脫桎梏與牢籠的獸,哪怕代價是自己的血肉。
皇帝渾身劇烈顫抖!
她又扔給魏公公一瓶藥:“夜里再給他服一次。”
寧安公主揚起下巴道:“陛下方才醒來過,這是他讓我代為書寫的圣旨——莊太后弒君謀反,大逆不道,即日起前往太平庵落發為尼,無召不得回宮。魏公公,你現在,跟著我去仁壽宮頒布圣旨!”
寧安公主冷冷地看著他:“是去,還是死?”
他才不信陛下會對莊太后下手,母子倆早已冰釋前嫌了,陛下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舍得傷害太后的!
寧安公主冷聲道:“不要挑戰本宮的耐性!你不去,換個人亦可!”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她換個人來陛下身邊,陛下更兇多吉少了……
魏公公跟著寧安公主去了仁壽宮。
然而見圣旨如見陛下,因此魏公公與寧安公主并不在被阻止的行列。
魏公公高唱。
魏公公再次高唱:“圣旨到——”
寧安公主望向緊閉的寢殿:“母后,陛下有旨。”
也是,自古就沒有皇帝給太后下旨的,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魏公公又喊了一次圣旨道。
卻見空蕩蕩的寢殿,哪里有莊太后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