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伸冤(下)
臣女也好,學(xué)子也罷,都不過是陛下的子民。太子污忠臣,殺將士,俱是國事。今日的公道,不過是虞國子民向陛下討一個(gè)公道!”
好一個(gè)伶牙俐齒的女子!皇帝忽然發(fā)現(xiàn)以前自己并不了解這個(gè)未來的雍王妃。“你既知自己是虞國子民,就該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若朕,不給這個(gè)公道呢?”
皇帝咬牙切齒,幾乎是一字一語。“那葉寧語便日日來敲登聞鼓,日日長跪?qū)m前,讓大都百姓都看看,這皇宮之中到底還有多少冤假錯(cuò)案。”
“你……你不要以為自己是雍王的未婚妻,朕就不敢殺你!”
皇帝語聲冰冷,聞之讓人心神俱顫。“葉寧語但求一死,以慰我父在天之靈!”
皇帝攥緊雙拳,身旁的侍衛(wèi)拔刀出鞘,刀聲在大殿清晰可聞。“好!你求一死,朕成全你!”
崔敬忠忙上前磕頭,“陛下息怒,亡將之女不可殺!”
雍王沒有料到葉寧語敢在大殿之上如此咄咄逼人,一番權(quán)衡之后,也打算搏上一把。他忙上前跪道,“父皇息怒,阿語出言不遜惹怒父皇,是她之過。可她與兒子有婚約在身,早將父皇當(dāng)做長輩,父皇待她亦如自家晚輩。兒子自知沒有情分求父皇,但還請父皇念在已逝葉將軍的份上,原諒忠臣之女喪父之痛。一切罪責(zé),兒臣甘愿代為受過。”
雍王這番話,立即顯出他與太子的不同。太子遇事不決,軟弱無能。可雍王,在朝堂之上力護(hù)未婚妻,口口聲聲對忠勇亡將心存感激。雖在拂逆圣意為葉寧語說情,但相形之下,不知比太子強(qiáng)出多少。這,是大多數(shù)朝臣此刻心中所想。皇帝沒有對雍王這番話發(fā)怒,只因雍王說,父皇待葉寧語亦如自家晚輩。是啊,雍王不說,他都忘了,葉永長除了是大虞國的將軍,還是自己的兒女親家。而且,郡主為葉府的四夫人,葉永長算起來是郡主大哥。他下葬,郡主都要為他扶靈送葬。群臣里,極少有人能事事猜中皇帝的心思。可就有那么一個(gè)人,眼明心亮。“陛下,依臣看,葉大姑娘之言也并非不可行。”
此言一出,所有人看著崔敬忠,滿臉詫異。崔相,這是瘋了嗎!剛剛彈劾太子,如今竟幫那個(gè)不知天高地厚的葉家丫頭說話!知道的以為他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不知道的還以為崔相是葉永長的家臣。不過,朝堂上鬧成這個(gè)樣子,還有誰敢說什么。要打破這個(gè)僵局,恐怕也唯有崔相了。皇帝沒有吭聲,他看著百官之首崔敬忠,等他說下去。“葉將軍算起來也是郡主兄長,郡主身為太子姑母,尚且為兄長扶靈,太子也可作為晚輩,為葉將軍扶靈。”
崔敬忠清了清嗓子,又道,“再者,陛下命皇子為我朝陣亡將軍送葬,事情傳出去,百姓不僅不會(huì)說此舉有失國體,反而稱頌陛下愛重忠臣,愛民如子。”
皇帝一聽,怒意消減了許多,他眼眸微動(dòng),細(xì)細(xì)琢磨,覺得崔敬忠的話也不無道理。“非也,皇族無家事,陛下和皇子的一舉一動(dòng)皆受萬民敬仰。君給臣下跪,實(shí)乃枉顧綱常,不合律法!”
見皇帝神色緩和,御史中丞看準(zhǔn)了圣意出來說道。“律法?”
葉寧語冷冷地看著御史中丞,“大虞國的律法就是殺人償命。自古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大人的意思是讓太子以命抵命?”
御史中丞嚇得驚出一身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臣并無此意。”
皇帝閉上雙眼,御史中丞,諫天諫地諫君主,可如今連一個(gè)女子都說不過,又要來做什么!見形勢基本明了,有人敢站出來了。“陛下,將士熱血不可冷,請陛下準(zhǔn)許廢太子為亡將扶靈!”
廢太子?哼!他們改口倒是快。皇帝心里暗罵這群見風(fēng)使舵的庸臣,可一抬頭,見竟然是自己一向倚重的翰林院大學(xué)士錢明,他暫時(shí)壓住了怒意。這話,也確實(shí)在為大局所慮。“陛下,廢太子罪行不輕,樁樁件件難以置信。請陛下?lián)嵛看舜芜吔畬⑹浚差D被坑殺將士的家人。”
這話沒有對太子落井下石,說得中肯,是在解決問題。皇帝點(diǎn)頭,沒有多言。“陛下,端義將軍所帶之兵實(shí)乃我國忠勇之士。若大虞之兵皆有此志氣,何愁不能國富兵強(qiáng)!臣看這些老兵身老志堅(jiān),請陛下酌情召回一些有為的陣前老兵,入我兵部主事,臣自當(dāng)厚待!”
兵部尚書劉景中道。提起端義將軍,皇帝的心又顫動(dòng)了一瞬。他點(diǎn)頭,默不作聲。“陛下……”“好了!”
皇帝不耐煩地打斷了還想諫言的官員們。隨后,他看向葉寧語,眼里有不甘,但他強(qiáng)忍怒意,“朕問你,如若朕允廢太子扶靈。此事,你可愿作罷!”
葉寧語幾乎不假思索道,“倘若廢太子為父親著素衣、下跪、扶靈送葬,他在邊境對我父親所做之事,臣女便不再追究。”
“好!”
皇帝幾乎沒等葉寧語說完這句話,他高坐御座之上,扶住兩邊把手,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緩緩道,“葉將軍忠義可嘉,即日起恢復(fù)爵位,追封護(hù)國公,三日后下葬。令太子著素,于葉卿靈前懺悔,為護(hù)國公扶靈送行,為邊境枉死之將士喊魂!其余太子同伙,交由大理寺處理。”
此言一出,太子已近瘋癲狀態(tài)。可他還是想搏一搏,他將恐懼和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雍王。不經(jīng)意間,雍王給了太子一個(gè)眼神。太子忽然心中一明,想起了雍王曾告訴他的保命絕技。于是,太子匍匐至皇帝腳邊,帶著哭腔。“父皇,兒子……兒子什么都不知道,兒子是被奸人迷惑,如今兒子知錯(cuò)了。求父皇賜死兒子,兒子也好早日見到母后……”皇帝一聽太子還敢提他母后,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他走到太子跟前,一腳踢出。“你,你這個(gè)豎子,還敢提你母后!你母后如此賢良淑德,沒有你這個(gè)兒子!”
太子嚇得止住了哭聲,他不明白,為何雍王告訴他的保命招數(shù)今天沒用了。他又跪著爬向雍王,“三弟,三弟,你……你幫幫我,你告訴父皇,是你……你……”雍王猛地抓住太子的手腕,暗暗用力,眸中閃出寒光。太子一愣,仿佛看到了一個(gè)從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不過只片刻,雍王便恢復(fù)了慣有的平靜。他俯在太子耳邊輕語。“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放心,三弟定會(huì)為你籌謀。”
太子愣愣看著雍王,眼中保留著最后一絲期待。雍王沒有再看太子,而是看著葉寧語的方向,唇角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