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潤的神情痛苦又帶著其他復雜的情緒，朱禎在這一瞬間心軟，可他好似不受控制般的把劍拔出又刺入，足足四五次，郭潤后背看起來都是一片狼藉，在他身下已滿是血跡，郭潤已然是死的不能在死。

朱禎這才是停下，他向后踉蹌了幾步，是尤公公上前把他扶住。

血猩氣味彌散開來，秀女歌姬們抱在一起，連大氣都不敢喘，在上位坐著朱禎最寵愛的蓮妃也嚇得緊捂住嘴巴，似乎是怕發出聲音引起朱禎的注意，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陛下。

朱禎抬頭，目光掃過，眾臣神情皆是驚懼。

剛被任為宰相的郭潤就這樣被殺了.......

這個場景，怕是終身難忘！

“急報！”

“陛下，急報！”

這時又有急聲響起，有身穿甲胄的將軍進來大聲道：“敵人已攻上城墻，其武士兇悍進攻迅猛，東西兩城門同時受攻，恐難守住，敖帥會率親衛到內城門口，待城被攻破后，護送陛下突圍，還請陛下盡快準備，情勢緊急可耽誤不得。”

來人是敖突派來，這一番話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敵人已經攻上城墻，就連天順軍統帥都如此著急，想來用不了多久城門就會失守，到時大軍攻進，將是生靈涂炭！

朝臣們再難以坐定，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生死存亡之際誰還顧得上君王?

“陛下，臣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當下便有朝臣開口，所用理由簡直離譜，不過這個時候也無人發笑。

汴京城即將被攻破，想來此刻城內已是一片混亂，這些人背后都有一大家子，此刻哪還能顧得上？

陛下都要跑了，他們還等什么？

等死嗎？

“陛下，臣突然想起衙門還有要務，先行告退。”

“陛下，今為歲日，臣家中還有老母親，臣要回家陪著老母親守歲。”

“敵寇攻城，臣為兵部尚書當去統御大局，臣先行告退。”

“陛下，臣是戶部尚書，臣去籌集糧草。”

一道接著一道的聲音響起，朝臣們各找理由，未等朱禎應允，言罷便爭先恐后的離開，因太過著急，慌亂間將面前擺放的桌案碰撞倒，美酒佳肴，酒杯茶盞散落滿地，先前還華麗的殿堂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燭火掉落在地，將鋪設的華麗地毯引燃，可也無人理會，都在自顧自的逃離。

逃離皇宮，逃離汴京。

發生的很快幾乎就在一瞬間就成了這個樣子，快到朱禎都沒有反應過來，他癱坐在龍椅上，神情呆滯，雙目無神，眼前的亂象和先前的盛景不斷地在腦海中閃爍，讓他一時都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陛下！”

“陛下。”

尤公公急促的叫喊才是讓朱禎回了神，不過還是一副呆滯的樣子。

梁國完了!

汴京城被攻破，梁國滅亡，他就是亡國之君，這已經是無法挽回的事實。

朝臣們都走了，沒有一個人愿意留在他身邊。

孤家寡人！

郭潤說的話好似還在腦海中回響，他就是梁國的罪人！

“陛下，您該走了！”

“去哪？還能往哪走？”

尤公公忙著道：“還有御林軍護著您，敖帥也會在內城門口率親衛接應您，護送您突圍出城，您可不能放棄啊。”

“朕.......能逃走嗎？”

“朕能走的了嗎？”

“您必須走，您可不能被阿迪爾俘虜啊，您會做奴隸的。”

朱禎眼神終于清明，他咬牙道：“朕走不了就自縊！”

“您也不能自縊，阿迪爾說了您要是自縊，就鞭您的尸，還要掛在城門樓上。”

這話讓讓朱禎又打了個冷顫，他看著已經燃起的火，又低沉道：“朕就自焚在這宮殿中，朕......”

“陛下啊，您就別說喪氣話了，還沒到這個時候呢。”

尤公公大喊道：“來人啊，快護送陛下離開！”

這時，有一個穿著全甲高大魁梧的將軍帶著一眾士兵走進，為首的是御林軍統領李綱。

“護駕！”

他高聲喊出，隨即眾多士兵到朱禎身邊將其保護，很快帶出宮殿。

朱禎沒說什么更沒說要留下來自焚的話，尤公公在陛下身邊侍奉許久，他就知道陛下不想自焚，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還不甘心！

陛下是多么心高氣傲的人啊，他曾被貶守衛皇陵三年，也從未放棄，伺機而動最終奪得帝位。

“褚參將已經找我，情勢危機，汴京城肯定保不住了，還請陛下盡快收拾........”

李綱頓了頓道：“恕臣冒犯，還請陛下脫去龍袍換上民服，喬裝出行才能拖困。”

“敖突真的要護送朕出城。”

朱禎看向李綱身邊一個中年將領，正是敖突身邊的參將。

“敖帥說，梁國可滅，皇帝不可辱！”

眾人沉默，這言外之意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陛下落到敵人手中，不管是活人還是尸體。

朱禎神情有些不自然，這絕對是他一生最恥辱的時刻，可他別無選擇。

他不能被俘虜。

還有一個選擇是自焚，可朱禎做不到，或許是沒有勇氣，或許是不甘心，總之現在他做不到。

情勢緊急也顧不得其他，唯今之際也只有聽從安排。

“朕追悔莫及，當初就不該聽信讒言求和，朕愧對敖突，愧對眾將！”

朱禎長嘆，此刻才知誰對誰錯。

求和之后，兩軍眾將上奏了數十道折子，分析利弊，可他從未看過一眼，親信的朝臣再遭逢大難時盡數跑過，最終還是要靠軍隊。

朱禎說追悔莫及也算是表露真意。

“求和之時，朕籌集起兩千萬兩白銀賠款，已給了阿迪爾一千萬兩，還有一千萬兩在內庫，這錢可要帶上。”

“陛下！”

李綱低沉道：“能把您護送出城.....都不一定，再帶上巨款金銀，怕是難逃出追捕，還請陛下圣斷。”

“那朕的皇后、妃嬪，朕還有一兒兩女，總是要........”

“只能如此了，若真能逃出城，您定知太子殿下所在，可去尋太子，到時再立新都。”

李綱又道：“時間緊迫，還請陛下不要耽擱，您也不想被俘虜吧？”

“朕........”

朱禎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大殿，內里烈火燃燒，再看周邊宮女太監慌亂出逃，對他這個皇帝也視若無物。

這時，他突然感覺到有濕潤之感，下意識的抬頭，才見得天空中有片片晶瑩飄落而下。

下雪了。

又有將領匆忙跑過來。

“陛下，東城門失守，敵軍已攻進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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