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風雨行(30)
魚皆羅一愣,也只是胡亂點頭……沒辦法,既要參戰,肯定是要他這位宗師帶隊效果才更好,他沒有推辭的理由。
就這樣,傍晚之前,淮右盟追兵抵達之前,魚皆羅率領五千禁軍渡過了渙水,然后立即急行軍往西北而去。如果他趕得快的話,估計明日天亮前是能抵達譙郡南端的。
而這個時候,吐萬長論已經率軍抵達淮陽、汝陰、譙郡三郡交界處了。
但是,就在進入譙郡的大官道路口這里,他遇到了一個人,一個他不久前才見過的年輕人……后者在道旁攔住了他。
“老將軍。”大概是地理緣故,雨水已經非常小了,房玄喬立在道旁帶笑拱手。“請不要往前了,不然兇多吉少。”
“何意如此?”吐萬長論一時不解。
“司馬丞相既然違約往譙郡內里而去,那張首席必然不能忍受,雙方必然開戰。而若開戰,黜龍幫雖軍勢參差不齊,可準備卻更足、總體實力也更強;禁軍雖精,卻長途跋涉,補給乏力,故小戰禁軍勝多,大戰黜龍幫必勝。”房玄喬認真拱手道。“老將軍,已經開戰一日夜了,你這個時候再入譙郡,已經趕不及了,反而要落入虎口。”
吐萬長論有些懵,他的信息還停留在黜龍幫幾個營渡河,禁軍勝多敗少,為了可能的大戰,需要他去支援的地步……如何就成了羊入虎口呢?
停了一下,吐萬長論看著馬前之人,認真來問:“小子,是你覺得如此,還是你老師覺得如此?你老師懷通公又在何處?”
“是我覺得如此,然后說給恩師,恩師頗以為然,便讓我來南下勸阻老將軍。”房玄喬言辭利索。“至于恩師,司馬丞相掉頭入譙郡時他正往淮陽郡郡治趕,準備拜訪淮陽太守趙佗。”
吐萬長論聽到這里,卻是終于翻身下馬,然后上前牽住對方手:“聽人說,趙佗之前給黜龍賊上過降表,受過黜龍幫列名,莫非他已經投了黜龍賊?”
“趙府君立場確實存疑,但老將軍若是以為他會主動出兵參戰,使禁軍陷入羅網,那就想多了。”房玄喬笑道。“大魏崩塌,如趙府君這類地方大員,若能拿捏住地方又無太大野心的,無外乎就是自保觀望罷了。既是觀望,又怎么會在情勢不明之前便做先手呢?”
“那你是從何處斷定前方已經大敗了呢?又如何說服你老師的呢?”吐萬長論一時疑惑。
“我斷定的簡單,說服恩師也很簡單。”房玄喬稍微認真道。“因為我跟恩師之前都從河北來,曉得黜龍幫虛實,此番回程,恰好又窺見禁軍虛實……老將軍,我和恩師的看法一致,都覺得黜龍幫是虎,禁軍是狼,原本狼群猬集一起尚可從容,但正值梅雨,狼群既疲憊又自行散開,露出破綻,此時猛虎不動則已,一動必能吞狼。”
“黜龍幫是虎?”吐萬長論愣了一下,認真反問。
“是。”
“禁軍是狼?”
“是。”
“你跟懷通都這般以為?”
“是。”
連番問答之后,吐萬長論長呼了一口氣,卻又緩緩搖頭:“我自然信得過懷通,但既為一軍之將,總要盡力而為的,明明受了軍令去支援,怎么能止步不前呢?”
房玄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扭頭看向了身后,也就是吐萬長論大軍行進方向,這個時候禁軍的進軍隊列已經明顯遲滯,甚至有止步不前的趨勢了……這倒不是吐萬長論言出法隨,而是前方就是譙郡邊界的淝水,上面對應著官道的乃是一座橋……因為前鋒部隊在從橋上過河,所以堵塞起來。
就這樣看了一會,確保吐萬長論注意到眼下境況之后,房玄喬方才回頭,回應了對方的問題:“老將軍,且不說皇帝都沒了,三位弒君的司馬有沒有資格給老將軍下命令,在下也沒有說讓老將軍不去支援。”
“怎么說?”吐萬長論微微挑眉。
“很簡單。”房玄喬轉身指著身后方向言道。“若是在下想錯了,前方沒有大戰,那老將軍行軍緩一日也無妨;而若是前方有大戰,老將軍過去也該是接應為主,并且要防備撤退引發動亂……這樣的話,何妨從淝水上游繞過去?淝水源頭就在此地往北三十里,且從那里過去,部隊就不會在撤退時被淝水所困,還能先拿下譙城以作接應和防守,豈不兩全其美?”
吐萬長論想了一想,也終于笑了:“這倒是妥當!你們這些文修倒也奇怪,總是能有這種兩頭不挨卻讓人無話可說的妥當法子。”
房玄喬也笑了:“文修無用,只能想法子,決斷還要老將軍自己下才行。”
吐萬長論點點頭,倒也干脆,直接喚人去傳令,乃是讓部隊即刻轉向,逆流而上,而已經渡河的部隊,則充當哨騎,往東面去探聽軍情。
就在部隊轉向之時,吐萬長論看了看頭頂已經小了許多的雨水,忽然發問:“小子,你剛剛說弒君?”
“是。”
“可是,你們當日走后,江都軍變,所有軍士都歡呼雀躍,我也如釋重負,跟禁軍上下交流,大家都說曹徹早該死了,殺曹徹是天下第一等正經事。”吐萬長論幽幽來言。“然后一路行軍至此,沿途士民、官吏,便是黜龍賊都說,曹徹之死,輕如鴻毛……實際上,據我所知,禁軍之所以服從這三人,正是因為他們三人帶頭殺了曹徹……若殺一人而天下歡呼,如何還要稱之為弒君呢?”
“因為這三司馬乃是魏臣,而且都是曹徹一手提拔的。”房玄喬想了一想,給出答復。“故此,即便是曹徹死有余辜,江都軍變情有可原,但在一些固執的人眼里,仍不免有背主之嫌……何況,這三位軍變前后的嘴臉也過了一些,立新帝卻殺齊王,又是丞相又是左右仆射,又排擠兩位老將軍,為人不齒也是尋常。而若為人不齒,又要大敗,失了嚇唬人的兵甲,那自然要被人嗤之為弒君了。”
“沒想到你這般年紀就這般‘固執’。”吐萬長論聽完,也不由喟然。“算了,生死榮辱,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跟我這種沒什么指望的老頭子也沒什么關系,梅雨眼瞅著也要停了,不管什么結果,撐一撐,回到東都再……”
話到這里,這位老將軍心中一動,卻是意識到了什么,但他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而有些意興闌珊……君臣相懼相殘,父子相悖相仇,還有背盟賣友、表里比興……這些事情,他這輩子見了太多了,根本提不起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