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風雨行(12)
杜才干明顯一愣。
倒是房彥朗微微搖頭,似乎曉得對方什么意思:“李公,恕我直言,人家是首席,名正言順,張世昭、邴元正他們都選那邊也正常……徐州那邊咱們輸的不冤。”
“這事關鍵都不在徐州,而在河北。”杜才干也有些無奈。“李定降了,張首席原本可能要從北面繞過來的,可能要三個月倒半年才能回來,結果直接掉頭了……這一仗是因為放糧的事情引起來的,河北、東境出身的頭領都覺得只要白橫秋走了就值當,甚至算勝的,他聲威大漲之下,人人依附,如何會有人跟你走?”
“所以我不怨他。”李樞面色不改。“也不怨張世昭、邴元正、柴孝和,更不怨杜破陣、張金樹那些人……我說一句多余的話,便是你們也跟那些人一樣,我都不怨,我只是懊喪自己一開始就選錯了路……我這人,大半輩子都在走錯路。”
房彥朗和杜才干對視一眼,雖然不敢說一清二楚,但也大約曉得李樞幾分意思,因為他們恰好都是陪李樞走過錯路的……楊慎之亂,他們都是參與者與受害者,現在又……所以,有些話聽多了就煩。
唯獨說句不好聽的,他們過來看李樞,不就是聽一聽這些牢騷話,好讓對方舒坦一下,省的走極端嗎?
“我這輩子走了三次錯路,第一次是少年青春時,想著能靠自己的才學修為與兢兢業業做大魏忠臣復興家門。”李樞的開頭讓對面兩人有些詫異,他們真沒想到對方這么早就走錯路。“結果呢,辛苦數年,就因為站崗的時候偷看了新皇帝曹徹一眼,便絕了前途;沒辦法,只能去投靠天下仲姓楊氏,指望靠著他們復興家門,結果你們也都知道,非但敗了,而且家門都無了,連龍囚關以西的私人故交,經營勢力,也被一掃而空;那時候幾乎想求死,靠著一口氣順下來,便想著此生能見大魏崩塌,便也無憾了……結果現在大魏是沒了,我也空蕩蕩的了。”
“不對。”房彥朗正色更正。“你第三條路或許是因為剪除暴魏這個目的走上去的,但走著走著,大家就都曉得,大魏必亡,這條路其實是要走以新代舊的路子。這幾年咱們一直在一起,我如何不曉得,伱是想走出來自己的路,開創出自己的天地呢?活著的時候看看能不能成個圣王,死了后化龍被四御接走,最不濟也要讓自己也被寫進神什么小說里做個主角、寫進史書里做個吹噓……”
“對,你說的對……這黜龍幫的路,一開始是剪除暴魏,現在卻是爭天下、開創基業。”李樞面色慘白。“但我真沒有指望做什么圣王,沒指望化龍被四御接走,我見過先帝,曉得圣王多難做,等到三征時我年紀也比張行、李定、徐世英那些人大許多,最多最多也就是先帝的格局……所以,我也只想學先帝,開創一份局面,將來有人寫小說的時候,把我算個主角,也好讓人記住……但現在,小說主角讓別人做吧!路也讓給別人走吧!”
話到這里,倒是真有了幾分哀凄之態。
房彥朗見狀,也有些不好受,不由低聲安慰:“事已至此,何妨放開心懷,只在河北安坐,以觀將來……”
“不錯,且停一停,看清楚路再走。”李樞匆匆頷首。
房彥朗就等這話,聞言不由釋然。
倒是跟李樞認識更久的老朋友杜才干在旁聽此言語,一時欲言,但終究沒有開口。
月底的時候,雙月幾乎不見,而隨著夜色越來越濃,晚風襲來,似乎堪稱月黑風高。所幸到了春末,繁星點點,已然燦爛,加上黎陽城、黎陽倉以及二者之間道路上的火把、燈籠,當然還有此地的兵馬、人流、倉儲、田野,倒是依然有幾分人間安泰之色。
張行很少喝酒,但今日還是飲了幾杯,其余幾人也是,放浪形骸稱不上,但的確話多了些。
當然,他的話向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