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苦海行 (3)
“我不是因為這事壞了規(guī)矩,替兵部發(fā)愁。”李定趕緊解釋。“你根本不知道這奏疏里說的什么,如我所料不差,這廝是想學(xué)民部小張相公……”
前面言語還算利索,但話到后來,李定聲音卻越來越小,最終硬生生停了下來,然后當(dāng)場在三伏天打了個哆嗦,并迅速攏手坐回,繼而一聲不吭。
“你是在疑我?”張行瞇著眼睛來看對方。“對不對……你覺得這事我也有摻和?甚至是我主謀?”
李四郎顧左右而失聲,而張行也在旁邊桶中取了一碗酸梅湯。
“所以,里面到底寫的什么?”取湯之后,張行并不著急來喝,而是一邊施展真氣來做冰鎮(zhèn),一邊若有所思起來。“我猜猜……你說他學(xué)張含,但張含可不只是貿(mào)然來為圣人與南衙諸公對抗的,人家是抓住了圣人想要建天樞大金柱這個關(guān)鍵,才能有圣人支持……莫非,王九郎是找到了謠言源頭,覺得自己能消圣人的火?”
李定喟然以對:“你看,我就知道,你便是沒跟王代積合謀,也最少一早猜到了里面的內(nèi)容,然后順?biāo)浦邸!?br/>
張行啜了一口冰鎮(zhèn)酸湯,搖頭笑道:“所以,王代積去賭前途,圣人消了氣,說不得還能少死好多人,就算是沒好處,對我們這些人也沒壞處,我?guī)褪烊说拿Γ苽€波助個瀾,為什么你臉色剛剛那么白?”
“因為咱們之前就說過,這種謠言必然找不到真源頭,王代積無論拿誰去瀉陛下的火,都是在嫁禍無辜。”李定緩過氣來,坐在那里勉力來講。“但我剛剛不是怕王代積做這種事情,而是怕你做這種事情……所以面白。”
“為什么怕我做這種事情就要臉白?”張行捧著冒絲絲寒氣的碗追問不及。
“因為王代積不過是個陰雄,而你是個英雄……他做這種事,也就是幾家貴人流血,可你做了,是要天下流血的!”李定懇切答道。“我想過日后會有此類事,卻沒想到事跡昭昭如線,清晰可循到我眼前。”
張行嗤笑一聲,放下碗來:“你從哪里看出來我是個能讓天下流血的英雄的?從我一個多月都不能突破最后一條正脈?還是從那晚山上閑聊,撿了一本書?又或者是你信了我的鬼話,當(dāng)我是謫仙?李四郎,此事無論如何都是王代積來做的,如何到了你嘴里,便是我引得什么天下流血了?你須明白,只因為想看人流血,就讓人不得不流血的,可不是我區(qū)區(qū)一個伏龍衛(wèi)副常檢。”
篝火旁,李定沉默許久,方才應(yīng)聲:“獨獨最后一句話,讓我無話可說……我不能阻攔這一位,又有什么資格阻攔你呢?但是張三郎,我還是覺得,你這么做不對,尤其是你這種要做大事的,絕不能因為其他人都是混蛋,便自己也混蛋起來,這算什么道理?”
“或許吧。”張行望著頭頂雙月,幽幽感慨。“如果不能比某些人強,不能比某些人更有德行,又憑什么居高臨下指責(zé)嘲諷人家呢?你的話是有道理的,但我現(xiàn)在沒那么高的個子,只能盡力而為。”
李定不再吭聲,二人只是隔著篝火一起枯坐,等候某些結(jié)果。
至于秦寶、小周等人,雖然中間路過幾次,卻都是只是覺得氣氛不好,絲毫不知事情原委。
閑話少說,當(dāng)晚,圣人覽閱了北衙匯總文告后,忽然發(fā)北衙、刑部追索穆國公隨從文書以及兵部員外郎王代積的奏疏給了最近幾日焦頭爛額的司馬、虞兩位相公。
兩位相公在驪山半山腰充當(dāng)臨時南衙的一棟建筑內(nèi)看完,自然會意,卻又反應(yīng)不一。
“老夫的意思很簡單。”司馬長纓相公年長,先行開口。“陛下要嚴(yán)查的態(tài)度擺在這里,不如即刻連夜發(fā)文給正在大興的兵部尚書段威,請他總攬此事,親自向穆國公索要隨從來調(diào)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