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猛虎行(21)
這就是承認,大軍過境肯定會耽誤春耕。
另一邊,馮無佚也不蠢,在那位圣人跟前幾十年的人怎么會蠢?所以他很快意識到,事情很可能就是這樣:
那個曾與自己同行的張三郎的言語,恐怕的確是真的,一點虛言都無,但他也應該的確遮掩了凌汛期這個對他極度不利的事實,而且明顯有趁機離間、造謠、動搖人心的隱藏惡意……甚至可以說,效果顯著;
地方官們的態度也沒什么問題,春耕被耽誤,就算是此戰勉強贏了,等到青黃不接的時候,老百姓怕還是要造反,還是要所謂“盜賊”滿地,到時候都是他們的責任和辛苦,何況,他們因為河間大營肆無忌憚劫掠地方,因為張世遇之死,因為樂陵一戰河間大營的撤退,也已經存了很大怨氣和憤恨,那也是實話;
河間大營這里就更不必多說了,賊人張三已經分析的很到位,薛常雄大將軍是個典型的關隴軍頭,眼里只有兵馬軍隊,所以,跟地方官們多少還愿意注意平民相比,他更加傾向于直接對軍隊起到充實作用的豪強勢力……更不要說,還有一個凌汛期的說法可以遮掩一切。
這三方,張三可以不管,但其余兩家,包括已經做出選擇的豪強跟老百姓,卻都是要團結的,否則朝廷何以還能是朝廷?賊人何以只是賊人?
猶豫和沉默了片刻,就在薛常雄明顯不耐的時候,馮老頭再度開口,卻是越過了陳斌,正色向薛大將軍發問:“大將軍,如果非要此時出兵,能不能盡量約束軍紀呢?長河縣的事情,我親眼見了,百姓被劫掠后,冬日無依無靠,居然只能去投奔賊人。還有張太守的事情……”
“馮公,你在胡說什么?我為國盡力,你卻要計較這些嗎?你莫忘了,我也死了一個兒子,兩個愛將,廢了一萬精銳!怎么罪過都是我的了?”一言既出,薛常雄勃然大怒,仿佛被蟄了屁股的蛤蟆一般拂袖而起,但到底沒有走出去,只是走到堂門內側,負手轉向一邊,然后面壁無聲。….馮無佚怔怔看著此人,然后起身跟上,勉力從后方來勸:“大將軍,大局不比以往,河北這里,需要盡量安撫人心才行。”
薛常雄只是一聲不吭。
監軍司馬陳斌無奈,也只能再笑著跟上來:“馮公,什么投奔賊人?自古軍民是敵非友,哪里不一樣?這件事,分明是黜龍幫陰狠一些,占據塢堡之后,把多余的人攆到東境一帶屯田為官奴,或者干脆賣成私奴,只是善于言辭,故意煽動人心罷了。”
馮無佚回頭認真解釋:“東境是廢奴的,非但不會賣官奴,而且還會盡量開釋官奴,贖買私奴。”
陳斌怔了征,繼續來答:“這都是那張三對外的虛言……此人計謀多端,慣常說謊。”
“便是說謊,可大家若是信了,又如何?”馮無佚嚴肅反問。“地方官、老百姓,往來客商,都愿意信,那怎么辦?”
陳斌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馮公,官軍和賊人,你竟然要信賊人嗎?”
話到了這份上,馮無佚徹底無聲。
無奈之下,老頭只能朝背身的薛常雄拱拱手,然后走了出去,陳斌見狀趕緊去送。
而人一走,一直侍立在門外的薛老七薛萬全便忍不住入內詢問:“父帥,一個罷官的老頭罷了,何至于受他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