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街行(2)
閻慶一面在前領路一面壓低聲音尷尬回復:“也不怕兩位笑話,我一個牛馬行家里的出身,小時家里只有四五匹馬那種,只能給人代養糊口,免不了要早起夜起的,委實錯過了修行入門的最好時機,現在家里好了一些,再看看書,并不是指望什么文化,乃是要借著著零碎時間讀點經史,然后看看能不能考個科舉,再掏點錢,換個吏員做……”
張行當即恍然。
且說,這個世界,自從青帝爺教化諸族,鋪陳文明開始,便有文字傳下,距今已八千載。雖然前期文明發展極慢,更有諸族混戰,打到天昏地暗,硬生生逼出來黑帝、赤帝、白帝這幾位狠角色出來證了至尊,但孬好人口基數擺在這里,還有懂行的神仙管著,所以文化傳播還是很被重視的。
到了眼下,既有幾位至尊和座下神君親自傳下的經典;等王朝更迭起來,也有官修史書的成例;再往后,文風積累起來,更不免有偶然冒出來的文華大家搞出來一些好文章、好書本……之前幾百年形成了以《女主酈月傳》為代表的小說時文風潮,便是一時之文華所在。
最起碼在張行看來,這個世界的文學水平,還是達到了某個特定封建文化水平層次的。
但怎么說呢,神仙和龍擺在那里,門閥與軍事貴族客觀存在,再加上是邊緣莽荒地區文教難興,還免不了真氣修行這套‘正途’……故此,雖然先帝爺首創了科舉制度,但一則沒有被社會公認,二則本身也不健全,到了目下,基本上還是靠貴人看了卷子賞識那種路子,否則便是勉強過了,也只能去做個基層吏員。
也就是像閻慶這種出身低微沒有門路,然后本身又沒有修行的人,偏偏又不甘寂寞,才會想著去走這條路。
當然了,張行心知肚明,大哥別笑二哥,別看他跟秦寶修行到了第五條正脈,人人喊一聲官人,但此刻錦衣行天街上,本質上還是被大貴族白有思給看中了、抬舉了。
如此而已。
想到這里,張行心中復又微微凜然,然后本能反思起來,只覺得自己這些天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之所以得意,卻并非是升了官、轉了職,待遇更好。乃是說,自己當日糾結之下,咬牙冒險選擇鋤強扶弱,往上,得到了白有思的認可,換了眼下這身錦衣;往下得到了包括劉坊主和秦寶這種明白人和老實人的尊重;中間,自己也算是快意恩仇,報了那對夫婦圖謀夫婦圖謀自己的怨仇,這才會不覺有些飄飄然和恣意起來。
這么一想的話,張行內心稍作收斂之余,卻又坦然起來——自家做了好事,干了自己都佩服的舉止,憑什么不能昂然自若?
種種心思,不過是轉念而已。
前面帶路的牛馬行家生子閻慶是個妥當人物,沿途說笑,不卑不亢,既有市井狡猾,又有讀書人的兩分氣度,委實讓人心生好感,卻是絲毫不知道,自己讀書想科舉這種事情,已經引得身后一名錦衣巡騎一路上腦子轉了不知道多少圈。
“兩位官人,就是此處了。”
拐入北市東南的時邑坊不久,閻慶忽的便止了步伐,只指著前面一個巷子說話。“我家是正經的牛馬行,不好當著蔣老大的人進去……兩位官人自便,買不到合適的,也可回我家說話。”
秦寶當先頷首。
而張行卻忽然鄭重拱手,語出驚人,儼然是自顧自改了畫風:“閣下是個好漢,而且是好學的好漢,將來必有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