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踉蹌行 (9)
“秦公子是因公案暫時隨行。”已經(jīng)走到堤上的白有思停下腳步,言語平靜,表情不變。“至于曹州徐大郎,也是靖安臺掛著號的,他爹最喜歡裝老實,他最喜歡裝無賴,乃是曹州一等一的坐地虎……我此番奉命巡檢東境六郡,如何會不知道?”
徐世英將目光落到對方臉上,然后又移動到對方身上的朱綬,終于微微變色,但還是勉強笑對:“足下莫非就是吉安侯的那位千金?靖安臺中唯一一位朱綬女巡檢?”
白有思不置可否,直接越過徐世英,負手持劍而立,她的目光掃過人群,在格格不入的張行身上打了個圈后,最后居然落在了那位李樞李先生身上。
“是思思嗎?”也就在這時,李樞忽然坦蕩迎上上前,然后語出驚人。“我乃西京大興李樞,既是你家世交,也是你父好友,猶然記得你三歲那年,你家將遷東都,在定春園中設(shè)宴,我還抱過你,等你十二歲拜入三一正教從沖和道長習(xí)武時,我也恰好在場,不意今日背井離鄉(xiāng),讓咱們叔侄道旁相逢……”
聽到對方名字時,其他人尚在茫然,唯獨副巡檢胡彥,原本一直在盯著雄伯南對峙,此時卻如受了雷擊一般猛地轉(zhuǎn)向,而后更是全程死死盯住了李樞。
“見過世叔。”片刻后,白有思到底是平靜執(zhí)劍一禮。“侄女剛剛還以為認(rèn)錯了人,只是世叔不在西京安養(yǎng),如何來到此處?”
“來探親訪友。”李樞言語從容。
“世叔的親友也該是思思的親友,不知道具體是哪位?”白有思緊隨而上。
“思思誤會了。”李樞依舊坦然。“你也知道,我們西京李氏祖上是北荒遼地出身……我此行是要往北荒訪問宗族血脈,只是路途遙遠,我一個文弱書生,不堪旅途,所以先來這東境六郡找徐大郎他們這些豪杰,請他們護佑一二,然后方好出海北上,求個一路平安。”
“如此說來,倒是侄女我孟浪了。”白有思若有所思,然后忽然問及了一個敏感問題。“不過世叔,你此番行程,難道沒有在東都那里被叛軍阻攔?”
“叛軍?”李樞狀若不解。
“不錯。”白有思盯著對方緩緩言道。“朝廷發(fā)二十萬精銳再征東夷,結(jié)果掌管全軍后勤的前上柱國楊慎忽然在汴梁謀逆,聯(lián)合鄭州、黎陽、東郡、淮陽、梁郡五州太守一起,前斷軍糧,后攻東都,雖然朝廷只花了二十七日便速速平定叛亂,可為此事,前線幾乎全師而喪,而東都周邊三河腹地與更遠的淮上,總計十七郡俱遭兵亂……這么大的事情,世叔自西京過來,難道絲毫不知嗎?”
其余人都還靜默無聲,正牽著馬看熱鬧的張行卻忽然表情生動了起來,繼而死死盯住了說話的二人。
“竟然有此事?”李樞立即就在馬上攤手,狀若感慨。“我是從晉陽轉(zhuǎn)紅山過來的,委實不知。”
“原來如此。”白有思點點頭,圖窮匕見。“那世叔必然也不知道,楊慎起事后曾假世叔之名,對外宣揚你是他帳下謀主……并在被擒后對家父說,恨不從世叔之策,專心向東,以手中糧草和其父生前軍中威名為籌,輕易收攏前線二十萬精銳,然后據(jù)東境、中原三十郡,再取河北二十郡,彼時人心動搖,則天下輕易可圖,反而被東都與陛下迷了眼。”
話到此處,似乎雙方再無回轉(zhuǎn)余地,雄伯南與胡彥各自伸手按住了腰中兵器,雙方隨從也各自緊張,倒是徐世英雖然年輕,卻依舊含笑自若,四下張望,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等他一不留神看到了冷冷看向此處的張行時,還干笑了一下。
“楊慎這個人,我只以為他色厲膽薄、好謀少斷,卻不料還有這份小人心腸,臨死都要挑撥離間。”李樞當(dāng)場嘆了口氣。“不過,咱們倆家世代相交,令尊與我簡直是至親的兄弟一般,斷不會讓我受冤屈的……不然,海捕文書都該下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