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不堪一擊
王守仁笑吟吟的看著陳賢。
陳賢乃是占城大姓,而陳賢,更是占城為數不多的大儒。
他聽了王守仁的話,陷入了思考。
王守仁的話,在他的立場看來,他不甚認同,可……他卻又覺得,有一些道理。
難道圣學至今日,都走偏了嗎?
王守仁道:“圣人說,立功、立德、立言。這立言,最難。何為立言呢?代圣人立言,教化天下,圣人之學,上千年來,人人都說教化,教化,可真正得到教化者,又有幾人呢?你看,陳先生,這里坐著兩千多人,他們有的是士人,有的是商賈,有的是農夫,有的在給人做工,絕大多數,都是凡夫俗子,可你看他們,他們聚在此,為的,就是想要學習圣人的道理。”
“而我們的儒者們,卻是關起門來,使這圣人之學,日益的高深,那么敢問,他們有立言嗎?他們不曾有,若是有立言,這些求知若渴之人,為何只有到了這里,才開始學習學問呢?人人皆堯舜,說來容易,做來難。有一些儒者,自視甚高,口口聲聲說,孺子不可教也,又或是,朽木不可雕!那么,吾又想問,你們不教,怎么知道他們不會懂圣人的道理,他們做不得堯舜。你們不去精工雕琢,又如何知道,他們乃是良材又或是朽木?”
王守仁道:“所以,大道至簡,越簡單的道理,越是深入人心,越簡單,就可更多人受教,可讓這圣人的仁政,深入人心。倘若是一個資質平庸的讀書人,學了我的學問,一個月便知其意,那么我定當慶賀。若是一個山野樵夫,他學了我的學問,三個月能有所悟,吾定當喜出望外。倘使一個稚童,三五月亦知何為仁政,何為良知,那么……吾便要高興的手舞足蹈了。吾在此授學,不以膚淺為恥辱,不以學問精深為榮;這兩千余人,只需盤膝坐在此,閑時和吾讀書,聽我吾講授一些大道,偶爾喂養雞鴨,學習弓馬、擊劍,學習醫術,吾便知足了。”
陳賢竟是動容。
若是,在其他地方,他和王守仁對談,可能只是覺得王守仁的話,或許有道理。
可是……處在這里,四周烏壓壓的都是人,人們屏住呼吸,很是安靜,他們之中,有老有少,有高矮肥瘦,有尊貴者,也有卑賤者,可是……他們卻都安靜的在此,一個個崇敬的看著王守仁,似乎希望,時刻聽從王守仁的教誨。
這種感覺……給他一種滾滾潮流,浩浩蕩蕩朝自己洶涌而來,而自己平時自詡高深,自詡大儒,在這潮水面前,卻顯得無助。
他若有所思:“能聽君一席話,真令人茅塞頓開。王君的道理,我未必認同,可是吾卻希望,留在此,聽王君授課。”
“請自便。”王守仁微微一笑。
陳賢便肅然起身,又朝王守仁躬身一揖,而后,轉身,走入了人群之中,在這人群之中,盤膝坐下。
他能感受到王守仁體內的某種力量,可他依舊還頑固的認為,流傳千年的圣學,怎么可能被一個青年人顛覆呢。
這是一種矛盾的心態。
他安靜的看著王守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