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娟(二)
那一年我初中畢業(yè)了。
爹娘想讓我再念高中,我的成績剛好能達線,可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念了。
五四制九年教育是不要錢的,可是高中要錢。
家里沒有多余的錢,我也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我需要從老天爺?shù)氖种袪幏謯Z秒地搶回亮娃。
那是我第一次和爹娘吵架。
他們一心想讓我念高中,可我卻像一頭犟驢。
正如他們所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
如果我生在普通人家,有個健康的弟弟,肯定會愿意繼續(xù)念高中的,但現(xiàn)在不行。
我也有自己的命,而我的命不允許我這么任性。
我瞞著父母撕掉了高中的志愿表,毅然決然地選擇和村里的姐妹一樣去打工。
我去城里很多地方看過,能找到的活兒和鎮(zhèn)上差不多,大公司都不要初中文憑,要初中文憑的又要十八歲。
我好像卡在了一個很奇怪的縫隙當中,抓不住前面和后面的救命稻草。
十五歲那年,鎮(zhèn)上搬來了一個新的工廠,是負責制作老式立鐘的鐘表廠。
他們恰好開始招聘,學歷只要初中,年齡沒有限制,那是我當時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每個月工資四百塊。
四百塊,遠遠超過了爹娘種地的收入。
這可能就是文憑帶來的好處。
在鐘表廠的前兩年,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流水線上基本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娃女娃,很多甚至和我來自同一所學校。
女娃們有閑天聊,男娃們有笑話講。我時常被她們逗得前仰后合,在車間里沒有人會管你的紀律,我可以說很多很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