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道宮墻，她聽不太清楚便走了過去。她看了看匾額，安樂堂。歷代以來都是安置年邁宮女的，在這邊養老，若是病死了便拉出宮葬了。她走了進去，剛一進去，便聞到這院子里處處傳來那種腐朽的味道。只見日頭下，三五個年邁的宮女，趁著日頭暖和，給彼此身上抓著虱子。宮女到了一定的年齡會被放出宮去，那么吳家可歸的，若是有能耐，有的做了嬤嬤，跟了得力的主子，教導各宮的宮女規矩。那些無家可歸，且又沒什么能耐的，便會在做不動事情的時候，被送來這安樂堂養老。所謂的養老，不過是有口飯吃，不至于餓死。這些原本也年輕過，模樣秀麗的女子，老了之后便落得如此凄涼的晚景。那幾個年老的宮女并沒有注意到小七的進來，還在說著當年的宮中往事。“老姐姐，你當年在哪個宮當差，怎么知曉如此多程家的事情？”“我呀，那時候在仁孝皇后宮里當差。”小七聽了，仁孝皇后是她的皇祖母，也是程家的女兒，是母后的嫡親姑姑，外公的妹妹。不過當年皇祖母去世的早，小七出生的時候，父皇已經登基，她并沒有見過皇祖母和皇祖父。據說皇祖母當年子嗣艱難，三十高齡了才懷上一胎，偏偏生產的時候難產，一尸兩命。據說皇祖父因為皇祖母的死悲痛萬分，之后再也沒有立皇后。程家作為皇后的母族，皇后沒有誕下皇子，程家要想辦法將家族跟皇權維系，所以才看中了當時并不受寵的父皇。因為父皇不過是一個官女子所生，身份低下，還是皇祖父酒后亂性得來的，因此格外的不受寵。程家燒了冷灶臺，將父皇扶上了皇位，沒想到得來的還是帝王的猜忌。若是當年程家不對權勢那般執迷不悟，說不定也不會有后來的下場。小七晃神間，那宮女說了許多，這會她聽到的，便是那宮女說起當年的一件奇事。“世人都道文德皇帝與仁孝皇后帝后情深，說是仁孝皇后薨后，文德皇帝再也沒有立過皇后，這世人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二是什么？莫非還有別的隱情？”那宮女笑著神秘，臉上皺紋縱橫，被歲月滄桑刻了滿臉。其他人見她吊著不說，便央求著：“老姐姐你快說吧，咱們這兒的人除非是死了才能出去，不然，誰也出不去，到不了外頭貴人們的眼前。再說了，我前日里聽送飯的那老內監說，如今都改朝換代了，如今的天下是姓崔的，就算咱們說說這文德皇帝的事情，也不怕的。”這里很多人跟外界沒有接觸，是誰當皇帝，她們根本不關心。“說起仁孝皇后，便不得不說一下當年文德皇帝的一個寵妃柔妃娘娘。當年柔妃娘娘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偶然間救了在宮外被刺的文德皇帝，就這樣被接進了宮。這柔妃娘娘生的雖然不像其他的妃子那樣美艷，但是溫婉柔情，文德皇帝很是寵愛她。自她進宮后，便常去她宮中，冠寵六宮，人人艷羨。很快，這柔妃有孕，文德皇帝那時候已經有三個皇子，中宮無出，在柔妃有孕后，更是傳出來，若是柔妃生下皇子，便封為太子。”“這么說，文昭帝是這位柔妃娘娘所生？可是我在宮中當值這么多年，也從未聽說過這位柔妃娘娘。”“你晚入宮，自然沒有聽過這柔妃娘娘的名諱。只因當年大旱，半年未降雨，陛下浴佛秋雨在宮外半月，偏生這柔妃娘娘早產，由當時的仁孝皇后在宮中照顧。可是誰知柔妃娘娘當晚生下了怪胎，欽天監司正算出，這孩子乃是災星降世，要即可焚燒了，不然遲早要惹得天下大亂，災禍橫生。那柔妃娘娘產后虛脫，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要被燒死，拼死攔著，據說當時陛下回宮跟皇后大吵一架，還殺了欽天監的司正，說他妖言惑眾。第二日朝堂上，百官以程家為首，脅迫圣上為天下蒼生著想，處死克星。朝堂上的事情我們這個做奴婢的不知曉，只知道這柔妃娘娘聽說所有人都在逼迫皇上后，沒等著皇上回來，便投繯自盡了。有人說，圣上最終向文武群臣妥協，燒死了那孩子。也有人說，陛下將這孩子偷偷的送給了尋常人家養著，遠離了皇權的斗爭，程家也就沒有再揪著不放了。到后來，四皇子五皇子相繼出生，皇后娘娘還是沒有身孕，直到皇后娘娘三十歲那年，才有孕。中宮有孕，若是生了皇子，便是嫡出，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可是因為柔妃娘娘的事情，宮中雖然無人再提起柔妃，但是陛下心里頭記著呢。皇后生產的時候，那時候我剛好因為打碎了一個琉璃瓶，被罰去做苦差。那晚我本想回去看看往日的姐妹，想讓她們在皇后面前多提提我的好處，好讓我回去。可是看到那晚皇后的宮外全是護衛，一個人也進不去。我生怕惹事，準備走的時候，聽著里面傳來皇后凄厲的喊聲：‘鄭照泓，本宮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一聽，這是文德皇帝的名諱，知道這是發生大事了，嚇得不輕，趕緊離開了。第二日便聽著宮中議論著，說皇后難產而亡，一尸兩命。因為皇后宮中宮女還有內監的大意，延誤了請太醫，全宮陪葬。那時候我嚇得不敢提起當晚的事情，心里一直不明白文德皇帝為什么要這么做，如今想想，只怕是因為柔妃的死，也因為當年的程家已經威脅到皇權，若是在生下一個帶著程家血脈的太子，只怕這天下都要易主。”小七在一旁聽著，頗為驚訝。竟然還有這樣一段？她不由得想起了母后跟她說過的話。生在帝王家，本就沒有夫妻，沒有父子，更沒有兄弟，能坐上高位的，最后都只是孤家寡人。原來不僅是父皇算計過母后還有程家以及自己的親生兒子，連皇祖父也做過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