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計
回到朔州,徐懷也是人困馬乏,但還是被鄭屠他們糾纏到將晚時,才得以脫身回到臥室解開衣袍大睡一場。也確確實實北征伐燕以來,徐懷都沒有好好休息一宿,入睡后便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夢重疊出現,拂曉時醒來,紛亂夢境已了無痕跡。
徐懷披衣站起來,推開床前的窗戶,凜冽的寒風灌進來,四周靜寂無聲,似乎這世間本就該如此靜謐安寧,沒有紛爭殺戮。
廂房還有燭火映照在窗紙上,徐懷推開走過去,就見柳瓊兒還坐在燈下抄寫著什么。
“怎么還不休息?”徐懷走過去,從身后摟住有些憔悴的柳瓊兒,看薄薄十數頁紙,娟秀的細楷小字寫得滿滿當當,都是他昨日所說屠狗輩之論,但還要詳細許多,可見他昨日黃昏回屋倒床就睡,柳瓊兒與徐武磧他們還就這事議了許久。
徐懷將柳瓊兒從椅子上擠下去,讓她坐他大腿上來。
柳瓊兒坐在徐懷的懷里,扭著臀要下來,待看徐懷執筆在淺黃色的毛邊紙上寫下“勵鋒院、越雨樓”數字,好奇問道:“這是什么?”
“五叔做這勵鋒院主,你來做這越雨樓主,怎么樣?”徐懷笑問道。
“你得先說這啥子越雨樓是做什么的。”柳瓊兒說道。
千百年來中原歷來都奉行“入則華夏、出則夷狄”之論,但主要解決的還是文明、民族乃至家國認同層次的問題。
這對底層將卒而言,多少有些高高在上了。
而大越立朝以來,以文御武、以文抑武,士大夫們把持家國事,這些跟粗莽武將、來源復雜的底層兵卒關系就更疏遠了。
徐懷現在在朔州將三千多桐柏山卒打造成一支精銳之師,需要一個全新的身份認同,來打通桐柏山卒內部的諸多對立,還要為將來進一步發展壯大,留出足夠強的包容性。
解決好這個基礎問題之后,再對桐柏山卒進行整編,所有事情才會通暢起來。
傳統的監軍使院力量非常單薄,數名到十數名不等的軍虞侯輔以一定的院卒,或能從表面上制止一支軍隊肆意殺戮劫掠,但并不能從根本上去塑造軍紀。
底層將卒但凡有違亂事,軍紀的執行者主要還是各級軍吏、武將,難免粗暴或庇護親近、賞罰不明,更不要說對底層將卒進行朔造了。
層次稍低一些的武將,頭腦里壓根就沒有這個概念。
徐懷要對鑄鋒堂衛進一步擴編,然后將這件事徹底的做起來。
考慮到桐柏山卒還是要放在大越禁軍的框架下進行整編,徐懷打算將所有鑄鋒堂衛以虞候官的名義,統編到勵鋒院。
當然,私設軍紀機構掌握將卒,是極犯忌諱之事,勵鋒院只能虛立,也要對外嚴格保密。
然而虞候官也好,鑄鋒堂衛也好,都需要從軍中精心挑選人手進行更深層的培養,沒有誰能比徐武磧更適合擔任軍虞候掌握勵鋒院。
此外,還有一項極其重要的工作需要延續下去,并進一步加強。
那就是情報工作。
倘若不是他們一早就能盯上陳子簫及肅金樓,徐懷即便能有腦海閃現的記憶片段警示,絕無可能洞悉蕭林石密謀的全貌;倘若不是安插在州衙的暗線發現岳海樓、郭仲熊密會自囚于州獄的葛伯奕長達一個時辰,徐懷相信他們這時候已經被卷入“通敵”的漩渦之中。
天雄軍覆滅于大同,從勝德門被虜騎突襲以及葛懷聰等人被岳海樓三言兩語就慫恿棄軍獨逃,誰都難以否認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天雄軍的情報工作太爛了。
葛懷聰臨死都不知道兵敗何人之手。
徐懷一是對大越的軍情搜集工作徹底失望,一是桐柏山卒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必需要有自己的情報機構。
普通敵情偵察,自然由各部照常規編制的斥候哨馬負責,但更深層次、更為系統的情報搜集及滲透工作,徐懷打算正式成立越雨樓,由柳瓊兒負責,周景給她當副手。
桐柏山卒現階段還將處于大越禁軍框架之內,同樣不會有誰會允許一廂禁軍擁有獨立的軍情機構,越雨樓還是要放在鑄鋒堂的框架之下秘密設立。
除開勵鋒院、越雨樓外,徐懷還要在鑄鋒堂原有的鋪院、商隊基礎上繼續做大規模。
這除了在正常的禁軍供應體系之外,加強桐柏山卒的后勤補給之外,徐懷此時還迫切需要建立一條秘密通道,確保在形勢徹底崩壞之時,他能率領桐柏山卒安全撤回到桐柏山或其他安全區域去。
徐懷從來都沒有幻想過,在最快可能僅一年,最遲不過兩年、赤扈人數萬乃至十數萬騎兵如洪流一般越過陰山南下,他憑借三千桐柏山卒就能力挽狂瀾,能將赤扈騎兵擋在朔州以北。
事情真要能如此輕易解決,那就不會有什么滔天巨禍了。
徐懷也絕對不會拿契丹騎兵去衡量赤扈騎兵的戰斗力。
這壓根就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
契丹垂垂老矣,其兵馬之狀況可能也就比大越禁軍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