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傳習
“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
楚山城墻初具雛形之后,除了進一步完善以城墻為核心的防御體系外,也緊張建造一批坊院。
這些坊院,除了作為將卒駐營、官民住宅外,也是第一時間將培養武吏軍將的武士齋舍遷到北岸。
武士齋舍設于州學之下,卻是徐懷及徐武磧、徐武江、郭君判等人親自擔任學正、教習。
戰事緊迫,武士齋舍初辦都是搞兩月一期的短期輪訓,傳習兵法軍陣軍紀旗鼓信令戰械操訓堪輿等事,騎射刀術則列入旁務,僅稍加點撥。
武士齋舍已辦過三期,每期都八十到一百軍吏不等,第四期規模就特別龐大。
除了從楚山選錄的軍將武吏外,宣威軍潰滅后從焦陂等地逃歸的三百多中下低軍吏以及王番從安州選派到楚山臨敵觀戰的五十多名軍將武吏,都統統編入這一期武士齋士,總計多達四百人,總計編十二房修習兵法實務。
為了辦好這期武士齋舍,徐懷特地從之前三期武士齋舍修習武吏里挑選一批優異舍生擔當諸房領隊、學紀糾察。
宣威軍逃歸中下層軍吏還好一些,還能接受現狀。
他們在焦陂遭受慘敗,袍澤死傷慘烈,宣威軍也已撤消,有武職散階在身的軍將還有選擇,他們作為低級軍吏,從此往后只能編入楚山行營聽令行事。
楚山對他們掌握生殺予奪之權,更何況并沒有將他們草草與亂卒潰兵混編,扔出去與敵軍拼消耗,而是叫他們有機會學習兵法軍陣,有機會平復創傷,休整心緒。
楚山物資再緊張,舍生作為預備軍將武吏,飲食供應還是要好過普通兵卒,他們能有什么不滿意的?
卻是安州選派到楚山臨敵觀戰的五十多人,有六名指揮使、二十一名都將,他們聽徐懷、徐武磧、周景等人傳授兵法軍陣堪輿等法,自然是心悅誠服,但是所有舍生不問以往階銜,統統打散混編,領隊、糾察學紀的,都還是天雄軍中階銜低微的青年軍吏,他們心里就有些不爽了。
徐懷卻不管他們的心情如何,而是開門見山說清楚,正式的全天授課就只有幾回,可能十天、八天之后,所有的舍生都將以小隊為單位進行實戰,承擔刺探軍情、敵前襲擾、地形勘測等任務,直接與實戰相結合。
倘若已經分組編隊的人員之間在此之前不能彼此磨合,形成默契,不能彼此信任、依賴,到時候進入戰場就得死傷自負。
而兵法軍陣的傳授,也非拘泥于《武經總要》幾本兵書。
特別是都將、指揮使等中層軍將,以大越規制,能得授武職階官之前都會考校兵法。
短期傳習也不可能從頭到尾給他們梳理兵法軍陣等最基本的知識要點,主要是結合具體的戰例,提點各項注意,希望他們能有所提升;并以小隊實戰,讓他們初步摸清楚敵軍的特點。
此時軍中武吏軍將緊缺,也不可能長期脫離營伍,目前只能是通過一輪輪短期修習,對武吏軍將進行查漏補缺,同時也讓更多的軍將武吏有共同生活修習的機會,促進內部的凝聚力。
而這一次齋舍傳習,徐懷直接將淮上防線所面臨的局勢以及應對之法,細致入微的擺出來,與諸舍生一一剖析:
“……敵軍此時依托明溪河沿岸的村寨,一步步往楚山城下推進過來,其以精銳甲卒、騎兵掩護苦役修筑寨墻,將一座座后方打造好的拒馬拖到前陣。我們倘若出兵反擊,兵馬規模小了,不足以撼動其兩翼守護兵力,出動兵馬規模大了,他們迅速縮回后方已建成的營壘,令我們大費周章卻一無所得。這也可以說是另一層意義上的高壘深溝。這種情況下,我們要如何攻其必救,令其出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而且是進入我軍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戰場之中與我軍會戰?所謂‘陣而后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便是無論所統兵馬多寡,都要根據所處之地、所處之時,推敲利弊,擇其利而去其弊,才能做到百戰不殆!”
戰爭看似迷團重重,雙方都會想方設計掩蓋自身的意圖、誤導對方,但更多時候又是透明的。
楚山將大批精銳調往黃羊寨,又陸續往黃羊寨調動匠師、役工,岳海樓、仲長卿等人怎么可能會猜測不到這邊的水攻意圖?
因此在武士齋舍傳習兵法,徐懷并沒有對楚山將在明溪河上游筑堰截河的策略嚴格保密。
徐懷甚至將這點挑明開來,并將石門嶺、青衣嶺及包括楚山、真陽等城在內的堪輿圖發放下去,著諸舍生分組先進行紙上作業,推演雙方在明溪河兩岸即將爆發的作戰過程。
同時要諸舍生在這個過程當中,推算物資的消耗,以及對戰械戰具進行選擇,更主要的是打破常規的排兵布陣,推敲在黃羊寨附近低崗區,以怎么的編隊、陣形,才有可能更好的適應戰場環境。
雖說早八輩子兵家對行軍作戰就有“兵形象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的深刻認識,但到大越立朝之后,行以文御武、以文治武之制,最終竟然演變成邊州每有大的軍事行動,皆由中樞授陣圖戰策。
將帥有著依賴中樞所授之策而戰、輕易不敢逾越的心理慣例,怎么可能指望不敗多勝少、怎么可能指望斬獲輝煌的戰績?
在正式設立武士齋舍之前,徐懷就重點打破楚山諸將吏對“陣而后戰”這一概念進行新的演繹,希望所有打破固有的思想牢籠。
即便這一期武士齋舍有安州所派將吏,徐懷傳授也是不作保留,將統兵作戰精髓說出、說透。
當然,舊的思維牢籠能不能破開,還要看諸將吏個人的悟性,以及返回荊湖北路安州繼續統兵之后,能不能更少受以士臣為主的監司的牽制。
楚山兵馬當然也講陣法、也講排兵布陣,極重視各種戰械、長短兵刃、長弓短弩在陣列之間的部署,但在這方面對軍將武吏則要有更高的要求,不能死照兵書所授陣圖,還要更細致入微的去推敲敵我、地形、天時等諸多因素,更合理的排兵布陣。
戰械與軍陣的結合,徐懷也不吝嗇講解楚山對諸多戰械的改進。
赤扈騎兵極其犀利,無論是王稟負責守御京畿,還是劉獻駐守淮川,以及胡楷、鄭懷忠、韓時良都注重打造戰車編入軍中,以車陣更好的保護步甲陣列,壓制敵騎突擊。
然而效果卻有限,宣威軍在焦陂所布車陣,都沒能支撐多久,就被敵軍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