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牽涉
為躲避蔡系的迫害,王氏族人早就從涇州遷出,徐懷一直都以為在生父王孝成沉冤昭雪、并且消息廣泛傳出去之前,他應該都沒有機會與不知道隱姓埋名隱藏到哪個角落的族人團聚。
徐懷卻沒想到此次到應州來參加軍議,會有這樣的意外驚喜。
徐懷看得出堂叔王舉以及范雍二人,身手都極強橫。
特別是他堂叔王舉,除了身材魁梧外,舉止、氣度都非常的收斂,甚至都有些平平無奇,但徐懷知道堂叔王舉這是實質是踏入返璞歸真的境地。
唯有徹底收放自如的筋骨,才能在平時保持一種松軟、松懈的狀態。
而沒有踏入這個層次的武者,常常因為直覺性的警惕,給人一種噬人的凌厲感。
盧雄差不多也達到這樣的層次,但問題上盧雄年過六旬了,筋骨已老。
他堂叔王舉此時可以說是正值筋骨的巔峰期。
而徐懷也很早就聽徐武磧、徐武坤、周景他們說過,他生父所創的伏蟒槍,實在是堂叔王舉協助下完善起來的,之前還以為他早就不在人世了呢。在武將云集的應州城里,徐懷都懷疑未必能找到一人能與他堂叔王舉在槍術上爭鋒。
桐柏山卒雖然此時能說得上是精銳之師了,但徐懷心里很清楚,跟數十年來征戰不休的赤扈騎人相比,桐柏山卒還遠遠不夠。
何況赤扈人已經吞下契丹絕大部分核心區域。
以赤扈人更高效的動員、殺戮機制,赤扈所能集的騎兵規模也將遠遠超乎想象。
桐柏山卒接下來無論是南撤途中,還是將來想在桐柏山北面站住腳,至少能在一個方向上,稍稍抵擋住赤扈人的兵鋒,除了需要更多更精銳的兵卒外,真正匱乏的還是能率領兵卒沖鋒陷陣的將領。
桐柏山戰爭潛力再大,但畢竟不到兩百里方圓,能培養起來的合格將領,絕對人數是有限制的。
然而以桐柏山卒的封閉性,以及他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世,在這個朝廷令大多數世人徹底失望之前,徐懷懷疑他都很難招攬多少具有將帥之資的人加入他們。
這個節骨眼上,能與他堂叔、曾在涇州軍中擔任都虞候的王舉及范雍等人在應州相聚,這相當直接送兩員能挑大梁的骨干大將給他。
而王憲、王峻及范宗奇三人有如此家傳,棒棍功夫絕對也不會弱;在王舉、范雍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們對治軍統兵也有了解,絕對有資格稱得上后起之秀的。
只可惜他們隱姓埋名后,只能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從軍,而在當世,武人想要出人頭地太難了。他們大好青春能都部署司當個小小的役卒頭目,還是王舉、范雍二人在都部署司里經營十數年所致。
要不是考慮接下來所面臨的局勢太爛,爛到底的爛,徐懷都想直接將王舉、范雍他們接回西山去,但這時候他還必須按捺下內心的激動,為這爛泥潭作最后的努力,看向盧雄問道:
“盧爺,相爺著你來云朔,可曾不許你與朔州有太深牽扯?”
“說哪里話,相爺要是不許我與朔州有牽扯,我又怎么出現這里?”盧雄說道。
盧雄還以為徐懷有此一問,還是為王番離開嵐州時曾公然撇清雙方關系之事耿耿于懷,而他這么說的言下之意,則是王稟真要說過不許他與朔州牽涉太深的話,他怎么到應州后,就第一時間找到王舉、范雍?
盧雄他知道,王稟內心是有愧疚之情,但奈何王番對徐懷等人的成見太深,而為個人仕途故,王番對徐懷的抵觸態度也極為強硬。
要是以往,他當然要照顧王番的顏面,不會公開跟朔州走得太近,但現在形勢都已經危惡到這地步了,家國都要忘了,他哪里還能顧得上這些細枝末節?
但凡能稍稍挽回這些破敗不堪的局勢,他這個節骨眼上,怎么會考慮牽涉深不深的問題?
王番的臉面能大過天去?
就算王稟相公在這里,盧雄相信他也會完全不去考慮這些,而之前從看王番薦曹師雄執掌西翼嵐州軍政,就已是后悔莫迭了。
不過,盧雄很快想到徐懷有此一問,實際上說給朱芝聽的。
很多秘辛事不能說給朱芝知道,朱芝便不知道當前的形勢有多危惡。
朱芝多少有點混不吝的性子,這時候在劉世中、蔡元攸那里受了氣,同時他在應州也孤立無援,第一時間跑來找徐懷訴說郁苦、排遣心里的怨氣,這不奇怪。
然而這不能保證在更關鍵、必須要做出生死存亡選擇的危急危關頭,他會堅定不移的與徐懷站在一個立場上。
畢竟朱家在廟堂之上,還是要跟王稟、王番保持一致,同時朱芝也很難王番對徐懷等人的態度是何等的強硬。
所以徐懷必須讓盧雄在朱芝說清楚王稟對朔州的態度,歸京之前,王番是監軍使,他來脾氣了,王稟還拿他沒有辦法,但歸京之后,王家還是王稟當家作主。
得盧雄如此回答,徐懷便緊接著說道:“劉俊郎君的靈堂應該已經擺好,我理應過去吊唁——既然王稟相公不嫌棄朔州桀驁不馴,盧爺、朱兄你們與我一起去給劉俊郎君上炷香!”
“……”朱芝有些犯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