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能承受之仇
徐懷手哆嗦著撐住臺階而坐;徐武坤卻是入癡般揪住徐武磧,要他拿出更多的證據。
徐武江胸意間也是波瀾大動,站在那里怎么都想不到岳父蘇老常,竟然并非徐武宣、徐武磧他們歸鄉途中所遇到的逃荒饑民,而是出身富庶的浙東文士,只是為報恩不惜舍棄一切,也要與徐武磧、徐武宣二人暗中調查蔡鋌當年持詔誅殺王孝成的真相而舉家在桐柏山里隱姓埋名當了十數年佃農,也只是為更好的保護、照顧王孝成遺孤。
在王孝成抗旨被誅一案對外公布的消息里,王孝成有兩子早年夭折,其妻周氏當時攜幼子王樊,與其他軍眷也是剛剛從涇州趕來團聚——而在王孝成被誅后,周氏攜幼子王樊于返鄉途中再遭變故身亡,而護衛其行的幾名扈隨皆不知所蹤,官方認定此案乃是奴婢殺主、畏罪潛逃。
徐武坤、徐武良、周景等人歸鄉,當然也會議論這事。
徐武江早年只是聽他們恨恨不平的猜測這些都是蔡鋌斬草除根下的手,卻沒想到徐武宣、徐武磧早就擔心蔡鋌會下毒手,為確保王孝成幼子無憂,用偷梁換柱之計換出來,害得自己的獨子死于蔡系奸人之手。
他也難以想象徐武宣之妻宣娘子這些年是存有怎么的心情將徐懷拉扯長大!
柳瓊兒也是檀唇微張,這時都不知道要說什么話去寬慰徐懷。
誰他娘能想到桐柏山里竟然藏著如此曲折詭譎的恩怨情仇,誰又能想到徐武宣、徐武磧、蘇老常三人竟然為這一切如此隱忍,又付出如此之多?
“這是武宣傷重不治前留下來的信,以及宣娘子病逝前特意戳我們心留下的血書,都能證明徐懷的身世……”徐武磧從懷里取出一小塊拿浸油紙包裹、貼身收藏多年的小包,埋藏心間十多年的秘密在這一刻揭破,心情激動得也是手顫巍巍的遞給院中唯一還算鎮定的柳瓊兒。
柳瓊兒小心翼翼的揭開浸油紙,時間太久,里面的血書及信函都有些破損,也很薄脆,她也不忍心看著信及血書上所寫的內容,看了徐懷,不知道他有沒有必看一眼。
徐懷良久后才將血書及信接過來,拿浸油紙重新包好,貼身收藏起來,仰著臉,不叫眼眶里的淚滴落,說道:
“我在桐柏山渾渾噩噩成長十數年,養我者這山這民,護我愛我者我父、我母及徐族也,從此之后這世間只有徐懷,我也只是徐懷,其他事概不用再提了。”
徐武江明白徐武磧為何說揭破徐懷的身世,便要與天下士臣為敵,也明白徐懷為何要繼續隱瞞自己的身世,甚至都不去跟王稟說破。
矯詔之事在朝堂士臣那里,壓根就不是什么秘密。
而蔡鋌矯詔殺王孝成之后,非但未受丁點的處罰,竟然還一路升至樞密使官,成為當朝主戰派的代表。
徐懷的身世一旦大白于天下,士臣會是什么態度還不夠明顯嗎?
徐武江在底層武吏掙扎多年,對當世以文制武的道道還是比普通人明白得多,也知道徐懷的身世大白于世后,等待他的不可能替其生父王孝成洗清冤情,反而會遭到更嚴密的監視,徐氏也必然會被拖下水。
是的,滿朝士臣也許不會無恥到直接對徐懷喊打喊殺,但一定會更樂意看到蔡鋌往徐懷頭上潑臟水、隨便扣個罪名之后再一次斬草除根。
到時候不僅僅是徐懷個人,他們這些跟徐懷有牽連的人,都會被士臣視為眼中釘,欲拔之而后快。
王稟要是不跟他們劃清界線,也必然會遭來更瘋狂的攻詰,等候他的極可能會身敗名裂之后再被踩上幾腳而客死異鄉。
要避免四面樹敵之事發生,便是絕口不再提及那段令人不忍卒聽的往事。
此時僅僅是董成、鄭恢、董其鋒等人跑到桐柏山來掀風攪浪,已經叫他們身陷漩渦之中有隨時覆滅的無力感,需要使出渾身解數來應付。
而一旦叫蔡狗知道徐懷是王孝成的遺孤,他暫時放過王稟,直接將徐懷及徐氏列入第一誅殺目標,動用一切資源、力量碾壓過來,他們還有逃過大劫的可能嗎?
這天下從來都不是黑白分明的。
“武磧叔你先回去,莫要叫徐武富、徐恒他們起疑心——很多事我都要靜下來好好想想。”徐懷示意徐武磧先回去,莫要在這里逗留太久,以免徐武富、徐恒長時間找不見他起疑心。
“我特意叫徐武富住進附近槐花巷的院子里,說是隔得近方便就近監視你們的動靜,但你們要聯系我也是方便。我住的偏院能看見你這邊西北角那處竹叢,你們搖晃竹叢,我看到了,只要身邊沒有人盯著,便隨時能過來。”徐武磧說過話后,就先翻墻出了鋪院。
“十七叔、武坤叔,我要回去安靜的想一會兒,你們先忙。”徐懷心里也有些亂,起身往他在這邊的住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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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脊還有殘雪,月光鋪照其上,有著瑩瑩微芒爍動。
徐懷手抓住浸油紙包,站在窗前茫然看著庭院里的情形。